雷雨之夜,天上无星无月,却有闪电绚烂于乌云之间,雷声震彻于罡风之中。
雪亮的闪电时时彻照永安宫,显露出连绵宫阙幽黑的形体,若层层叠叠的地狱显露于人间。
“地狱”被“鬼魅”把持得水泄不通,令宫中四下逃窜、疲于奔命的太监、宫女们倍感绝望。
霎那间的异变,杀戮若一只燃着尾绳的爆竹被扔入了油锅里,四溅血腥之气,又被雷雨夜猛烈的风拂满皇宫的边边角角。
宫中,八千羽林军刀甲齐备,大开杀戒,见人砍。
他们手起刀落间,惨呼声震天,无数无辜的头颅离开身体,滚落于泥水之中。
宫中夜值的千牛备身与金吾卫们,被屋外震天的惨嚎声惊醒。
他们纷纷起身,来不及披挂,手执金戈长剑,乱纷纷杀出。
待遇上神佛皆斩的羽林卫,他们奋力抵抗,终究是人数悬殊,纷纷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
龙首山半山腰上,大雨倾盆里,宋卿月与宋玉书浑身湿透,相互搀扶着,复又踉踉跄跄往山上奔逃。
不远处的山脚下,疯了似的羽林卫正杀上山来,凶猛的势头,似乎要将皇宫内所有人斩尽杀绝。
此前,宋卿月见浮香宫熊熊火起,她便同麟德殿的金吾卫,宦侍们一同冲出宫殿,下山救火。
送即墨江年出征那日,他要她照料好皇帝等他归来,她安能不急得肝胆俱裂,吓得魂飞魄散?
可她没想到才跑到半山腰处,便迎面遇上杀上山来的羽林卫。
金吾卫们奋力抵挡,终究被羽林军们一步步逼退,直至退守到麟德殿外,慌乱地将宫门掩上。
殿门外激烈的兵戈声铿锵,惨号声连连,雷声隆隆,久久不歇。
一炷香的时间后,厚重的宫门便被巨大的撞击声敲响,“咚咚咚!”一声接一声,声声催心魂。
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下,照亮破窗闯宫的羽林军。
他们攀墙翻窗、探头入窗的身影,有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罗刹鬼,狞狰得宋卿月不敢细看。
监守于各处花窗的金吾卫们手起刀落,砍落欲探窗而入的头颅,头颅“咕噜噜”一路顺势翻滚,滚到宋卿月脚下。
她颤抖着伸出脚,将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大力踢得远远。
喉头哽咽地,她轻声:“宋玉书,我好像又连累你了!”
她身后,宋玉书双手紧握一柄长长的仙鹤铜烛台,目光于大殿四方的花窗上来回警惕逡巡。
声音颤抖道:“说什么傻话?谢叔婶在天有灵,让我在你危难之际,能陪在你身边分忧解难。”
宋卿月双手紧了紧握着的铜杆,抽着鼻子道:“你记着一会儿不要强出头,卫菡还怀着身子,她需要你!”
“吉人自有天象,”宋玉书咽了一口唾沫,“可记得上回杏芳堂那场大火?那一回我们能逃生,这回也定能逃得!”
宋卿月自然记得,可那只是一场大火,今日夜里却是一场浩劫。
无须多想,她便知宫中生了乱事,去浮香宫夜会皇后的皇帝,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否则,宫中杀戮至此,纷乱至斯,为何不见皇帝一道诏令传来?
“砰”地一声巨响,厚重的宫门,被外面的羽林卫用粗壮的木梁撞开。
随之,兵戈声,惨号声若决了堤的洪水,混着天上不绝的雷声,铺天盖地涌入宋卿月的耳廓。
身影纷乱,闪烁交叠,鲜血喷溅,肢断腿残的杀戮惨象,肆无忌惮地闯入宋卿月的眼眸。
羽林卫的身影源源不断从宫门外闯入。
他们与麟德殿中手执金瓜、长戈的金吾卫,手持着桌椅板凳的宦侍们杀于一处。
宋卿月猩红了双眸……
护在她身前护卫们一层层倒下,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阖上了双目。
人影渐稀后,她看到了一张,她熟悉到灵魂里的脸。
那是怎样俊美绝伦的一张脸啊,曾让她痴迷了整整五年时光!
晏元良身着银甲,顶上束髻的银冠,在闪电中绽耀出夺命的光。
他手中长剑滴着淋漓的血珠,细长的眸子朝她看来,冲她弯唇一笑,倾国倾城!
定定看着这张她魂牵梦萦的脸,宋卿月将身子挡到宋玉书身前,她一步步后退,将宋玉书抵到了冰冷的宫墙之上。
“宋玉书,若你敢轻举妄,我必死给你看!”她头也未回地轻声。
“宋卿月,你将你表哥当作什么?畏死偷活的小人?”宋玉书在她背后挣扎,痛声切齿。
杀戮声不知是何时停的,惨号不知是何时休的,她目光定于一步步逼近的晏元良身上,心中想着千百种将他碎尸万段的方法。
晏元良踏着遍地的尸骸而来,滴血的长剑划过水玉的地面,于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至她身前而停。
一道雪亮亮的闪电劈入大殿,将宋卿月娇美容颜照出一脸寒霜,将她猩血的杏眸点燃。
晏元良扬起长剑,滴血的剑尖直直指她,柔声问她:“宋卿月,你说,我们是如何走到了这一步?”
见晏元良蓄势待发,宋玉书强要从她背后挤出,却被她的背抵得死死。
她挥动铜杆,“当”一声将晏元良的长剑荡开,冷声道:“晏元良,这得问你自己!”
晏元良蹙了蹙眉,看着滴血的长剑,呢喃:“宋卿月,你可真有能耐啊,使得我想取你一命都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