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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你还不起(1 / 1)


晏元良脸色霎变,铁青着脸至琴台拿起那把银剑,剑刃抹过琴弦发出“铮”一声杂鸣。

须臾,银剑带风扫向崔康时的颈子。

晏元良痛楚恨声:“你是贬损我,还是想贬低安王?”

崔康时被剑风扫得眨了下眼,遂阖上双目不予理会。

“好啦,好啦!良人,你先下去!”安王站起身踱到二人身边,笑吟吟将晏元良手中剑压下。

晏元良遂红了眼,目光定于压下的剑身,咬牙轻声:“良人但求复仇,并不过份!”

崔康时负了手,抬眸望向水榭顶梁,轻飘飘道:“宋卿月也是这般同我讲的,她也说不过是一求复仇!”

“复仇?那毒妇复得什么仇?”安王不以为意,侧脸看向晏元良,“嫁与良人虽无夫妻之实,但良人也未亏待过她,不是吗?”

晏元良细眸惊愕几闪。

崔康时落下目光看向晏元良,目光里是看透一切的坦荡。

他幽幽一叹,显然,安王不知晏元良才是那个真正狠毒之人。

未待崔康时回应,晏元良略显慌神道:“良人听从安王吩咐!”

说完,收起剑,蓦地转身朝水榭外走去,背影分外萧索。

安王从晏元良身上收回满意的目光,伸手一引,请崔康时落座。

二人巡了几轮茶后,安王放下茶盏,怅然唏嘘:“可怜孤那性子温婉的妹妹,她依从沈相吩咐待字闺中近三年,还等着崔公子上门求娶呢!”

温婉?崔康时轻轻一闪眸子,挤出一脸歉意拱手道:“崔某八字过硬,克妻,令妹当另择佳婿才是!”

安王鼻中轻轻一笑,一放茶盏道:“明人不说暗话,孤想听听崔公子的交易!”

崔康时默了一默后,再拱手郑重缓声:“我于汾洲、原洲、庆洲的铁矿与铜矿等,矿纯量丰,用来铸器造甲皆为上乘,悉供安王殿下取用!”

安王斜飞的细眸一凛,眉头一挑,直愣愣看了崔康时良久。

崔康时目光不闪不避,轻一颔首。

“早前,陇西各家数度寻上门求购你家矿石,你皆拒售。”安王半笑不笑把玩着茶盏,“而今,你竟为救一个女人,心甘情愿踏上我这艘船?”

私铸兵甲,乃为灭族大罪,提供矿产者又何能幸免?

“非是此前不愿,而是不必!”崔康时笑笑,“河西都护郭兴率十万大军来京,崔某总觉事出有因。我们崔家总是指望着沈相好,指望着安王好的。该出手时自然会出手。”

话无需说尽,懂的自然都懂。

安王心满意足地看了他一眼,双手一撑玉案站起身,离席道:“有累稍待,孤去看看良人可有消气。哄上哄,那放妻书他终归会写与孤的。”

崔康时心头一跳,拱手以送。

虽心底如坐针毡,但崔康时却浅抿着茶,漫不经心赏着水榭四周的景致。

安王归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步入水榭后,安王将一份墨迹未干的放妻书递于崔康时面前。

崔康时起身双手欲接之时,安王将放妻书稍稍后移一寸,笑道:“望崔公子抽空往尚书令府上一趟,与沈相详细一议。”

崔康时手抵鼻下轻咳道:“沈相那边,自不消说!”

安王深邃一笑,递来放妻书。

崔康时接过,反复细看数遍,小心折好放入怀里,向安王拱手恭敬辞去。

……

宋卿月被狱卒领着步出京兆府狱大门,静立于台阶之上。

天上正下着铺天盖地的大雪。这是今冬以来,她第一次见天落雪。

她拢紧崔康时留给她的貂毛大氅,只她娇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长毛大氅里,像一只镶了金边的毛球。

抬头欲看雪,蓬乱的发缕却挡了视线,她抬起脏污的手,扒开挡在眼帘前的乱发。

视线得以清晰后,她抬头上看……

府狱外的天空之上,大雪有如落琼飞花,扬扬洒洒;目光下落,视线定在阶下不远处两辆宽敞的马车上。

她认得其中一辆马车,那是崔康时的马车。而崔康时,就站在马车旁朝这方望来。

崔康时今日鲜见穿了身绯红长袍,外罩一件雪白的狐毛斗篷,手撑一把浅黄色的油纸伞。

虽不言不语,珠圆玉润的脸上却隐透着现世安稳、富贵荣华的淡然。

见她出来,他一笑后,于大雪纷扬里执伞走来,白雪映得他面如冠玉,望向她的皓眸如星辰般璀璨。

待近了,他单手提袍拾阶而上。于她面前站定后,他将油伞移于她头顶挡下纷坠的雪。

伸出一只手伸向她,他柔声:“宋卿月,我来接你了!”

宋卿月空洞地闪了闪眸子,缓缓将两手背到身后,低声:“脏!”

于狱中一呆不知时日,她除了手脏,脸也跟花猫似的。

崔康时伸手未收,弯唇柔笑:“依上唐律法来说,我们已是夫妻,我不介意!”

她默不吭声垂下眼帘,依旧背着手。

崔康时等了须臾,伸手将她背于身后的一只手牵过,再补:“我不嫌弃!”

宋卿月的心被这句话软软一撞,阴阴一痛,鼻中一酸,泪雾迷朦了视线。

这样的话“柳无恙”也说过,可她已没资格再去想那个人。

她挣了挣手,崔康时的手握得紧紧,温暖而宽厚,暗一叹气,她放弃挣扎任他牵了。

步下台阶,阶上积雪如玉,身上的大敞尾长及地,不小心踩到后,又被雪一滑,她身子一倾,立时被崔康时搂住。

待她稳住身形,崔康时立马放开她,只道:“小心了!”

“嗯!”她低应一声。

撑伞护着她走到了马车前,她欲上车,却被崔康时拉住。

他轻一弯唇问:“我想给你个不知是惊还是喜的惊喜,你可愿意接受?”

话说得有些绕,不过宋卿月刚历了生死劫,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她遂问:“什么?”

崔康时收了伞,伸手将前车帘幔一掀,立时扑出来个肉团子。

宋卿月未及反应,珍娘已滚入她怀里。

三岁小娃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乱亲,还一面喊:“娘亲,娘亲,珍娘想你!”

宋卿月深吸一口气,僵硬着手,僵硬着脸,将珍娘僵硬搂住。

未历人事却被口口声声唤作娘亲,她难免心中别扭。

抬眸看向崔康时,他也正在看她,淡了淡眼风后,崔康时嗔怪珍娘:“不许胡喊!待爹爹与宋娘子成亲拜堂后,你才能喊娘亲!”

珍娘咧开小嘴一笑,搂紧宋卿月的脖子,又冲她脸上亲了一口,撒娇道:“往后宋娘是珍娘的,爹爹不许同珍娘抢!”

宋卿月轻咳一声,冲珍娘挤出一笑脸,“别亲了,宋娘子没沐浴,脏着呢!”

珍娘嫩嫩的小手抚上她的脸,软糯糯道:“不,宋娘子是香的,永远都是香的!”

眼见雪大,面前一大一小两人支着头淋雪,崔康时催促,“上车吧!珍娘自你出事后,吓得夜夜做噩梦。待上了马车,你们再好生亲热!”

宋卿月搂着珍娘问他:“你呢,不上车?”

崔康时朝另一车一望,淡道:“我与钟伯要去沈相府上一趟。”

宋卿月随之寒凉了眼风,将珍娘放开,推回车厢内放下帘子。

她转身立于崔康时眼皮子底下,问:“崔康时,你究竟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昨日崔康时到狱中看她,今日便将她与宋玉书放了……

安王的狡诈与狠毒,她又不是没见过;晏元良想弄死她的心,她也不是没体会过。

崔康时究竟做了什么交易,或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换得她与宋玉书自由?

崔康时见她一脸定个说法的执拗,无奈一摇头,将伞再次撑开移到她头顶。

“怎么,你还想还了我的情,将来同我解除婚约?”

“有这个意思!”

崔康时轻抿了唇,静看她良久后,认真道:“宋卿月,我付出的代价……你还不起!”

说完,他撑着伞转身走远。

她不甘地冲他背影问:“代价是钱还是什么?我攒一辈子都还不起吗?”

“有你这一辈就够了,我也只求你这一辈子!”崔康时头也不回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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