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百知的身份被揭穿后,她内心挣扎了一阵,究竟要不要把张百知的身份换回岳家长子?
然而思虑再三,张百知决定等刘纲把一切手续办妥再说。
这些年,她经历过太多满怀希望的失望,不想再次失望。
张百知觉得,人这辈子最大的痛苦,不过就是满怀希望地在失望中度过,渐渐变得绝望。
有时候,没有希望反而好过些。就像是自己酿了两壶酒,一壶埋在地下转瞬忘了,在某个不确定的日子里忽然发现,便觉得欣喜。而另一壶清晰地记得埋藏的地点,等到了日子,品尝之下不过如此,便觉得扫兴。其实两种酒都一样,只是心情不同。
在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后,在一次次被官府的老爷们随意打发后,张百知对官府能插手帮自己的事情已经不再抱任何幻想,不过是机械地去做这件事,甚至还有点恶作剧的心思。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似乎真的又有了一丝希望,张百知却焦虑起来。
尽管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一切照旧地过日子,但却总觉得心里有一份不安宁。
就像是修补过的物件,即便修补地再完美,可是自己却知道哪里被修补过。
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张百知索性没有返回自己的住处,而是以阮娘子的身份住在畅春园。
这日,畅春园里的人都在议论岳府的事情,说是有无数的官兵将岳府围了,霎时间便传出了各种谣言,甚至有人传说岳府众人一夜暴毙,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才被圣上秘密处决。
各种无稽之谈充斥在畅春园,听得张百知哭笑不得,却又不得不感慨这些人惊人的想象力。
“阮娘子,有位姓刘的客人想要见你,若是你不愿意,我这就去把他打发了。”婢女敲门走进阮娘子的房间,语调轻快地笑道:“大早上的往咱们这里跑,这位指定是着急……”
阮娘子本想一口回绝,忽然想起什么,打断了婢女的话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婢女比手划脚地形容了一番,阮娘子一听,连忙让婢女把人请进来,再去煮壶好茶备上茶点。
婢女惊诧地应声退了出去,心中直打鼓:这阮娘子究竟是怎么了?平时别说是谁单独来见了,就是客人花了大价钱来看她一眼,她都还要甩脸子。今日若不是那姓刘的客人给婢女塞了钱,她才不会跑来自讨没趣呢。结果,这阮娘子却一脸心急的模样,还要好生招待,莫不是有私情?
婢女边走边想,暗道:这人果然都是表里不一的,阮娘子也不过如此。
阮娘子匆匆收拾一番,对着铜镜仔细地端详了自己一番,确信妆容得体,这才拿着书在一旁坐下,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刘纲敲门进来,看到如此装扮的阮娘子,不由得愣了一下:这,这当真就是张百知?果然是人靠衣装!
阮娘子微微一笑,给刘纲见礼让座,寒暄两句,婢女便奉上了热茶小点,接着识相地退了出去。
“刘大人今日来找我,可是因为岳府的事情。”
“正是。”
“我昨儿便听闻,官兵将岳府给围了,还有人传言,说是岳府的人犯了不可告人的重罪……唉,别提了,真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刘大人,您来可是要给我一个解释的?”阮娘子一面给刘纲斟茶,一面笑靥如花地说道。
刘纲脸上微微一热,连忙转开视线,纠结了半晌,要不要将实情告诉阮娘子。
思量再三,刘纲决定对她实话实说,毕竟自己曾经还提出让她来给自己当师爷,若是连这些事情都要瞒着她,那日后万一能够一同共事,只怕也不会融洽。
打定主意,刘纲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向她说了一遍。
虽然说得含糊,但是阮娘子听得仔细,不明白就问,刘纲也是有问必答。
阮娘子终于弄清原委后,皱眉沉思良久,幽幽说道:
“依照刘大人所说,那我岳家竟只是因为宅子的位置缘故,而被人一夜灭门的?”
“这……可能性很大,但是我手上现在也没有实证……”
“实证?我岳家死的人不是实证?就是你们这样的官派作风,让我一家人到现在都无法伸冤!不能报仇雪恨!”阮娘子情绪激动起来,她死命掐住自己的手,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扔茶杯泄愤。
刘纲无奈地低下头,他何尝不想尽快解决所有的问题,可是这些都是之前的知县们遗留下来的问题,他倒不是觉得委屈,而是自责自己的无能。
阮娘子深吸几口,终于平静下来,见刘纲垂头丧气的模样,轻叹一声:
“我不是怪您,我只是,只是有些伤心,刘大人莫要怪罪。”
“何谈怪罪,姑娘不怪罪于我,怪罪于官府,便够了。”刘纲讪讪地回答道。
阮娘子淡然一笑,扭头望向窗外,也不知道是窗外的美景吸引了她,还是室内的人惹她厌烦。
刘纲如坐针毡,连喝了两口茶,轻声道:
“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当不得大人一个‘求’字,大人有何吩咐尽管直说,小女子无有不从。”阮娘子没有回头看刘纲,身子歪在桌边,依旧出神地盯着窗外。
刘纲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瞧,只见茂密的树枝间有一个小小的鸟巢,里面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幼鸟,仰天张着嘴叫个不停,一只小鸟不停地飞来飞去,给幼鸟投喂食物。
这般景致瞧得刘纲心中更加憋闷,也更加理解阮娘子的心情。
“阮娘子,场面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救出来的那些人暂时没有地方安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能不能借岳府给他们住几日。
这几日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把他们安置妥当,你看可不可以?”
“我能说不可以吗?”阮娘子回眸睨着刘纲,语带戏谑。
“当然,当然,当然可以。”刘纲避开她的目光,连声说道。
阮娘子轻笑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总,总能有办法的吧?”刘纲暗暗叫苦:我哪儿有什么办法?有办法还来找你商量?这女人,真是会折磨人呀!
看到刘纲的窘态,阮娘子感到心情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