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俯身跪在皇上床前,沉默不语,半晌,一双手摸上他的头。
那双手满是岁月的痕迹,即使隔着厚重的发丝,他依然能感觉到那手上的老人痕迹,现在,那双手就摩挲在他的头上,仿佛他还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一般。
即使知道皇上的意图,可太子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他们父子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亲近过了。
在他幼时的记忆中,爹永远扮演着严肃的角色,比起孱弱多病又胖的他,爹最喜欢的是最像他的老二。
“世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一句话,让他时常从噩梦中醒来,后来老爹登基,他从燕王世子变成了大明永乐朝的太子,更是惶恐不安。
他惶恐底下的弟弟时时刻惦记着他的太子位置,惶恐头上的老爹会废了他,惶恐自己立身不正,将大明朝推入绝境。
成为太子二十二年,他没有一日不在惶恐。
对于一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太子来说,皇父皇父,从来都是皇在前,父在后。
皇上不再是他的爹,是高高在上,不可违抗的皇上。
此时此刻,失去多年的温暖让他忍不住落泪。
他的父亲,他的爹,已经进入弥留之际。
失去娘之后,他又要失去爹了。
日后,他要变成一个没爹没娘的人了。
“爹,你放心。”
只一句话,头上的那双手顿了一瞬,又慈爱的拍拍,“对于你,我一直很放心。”
皇上身子不适,很快又睡着了,跪了许久的太子在内侍的提醒下缓缓起身。
起身后,站在皇上床边凝视着皇上的脸。
从前,他总觉得那张脸,犀利的眼神都让他觉得害怕,可现在,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起伏,他甚至怀疑……
良久,太子转身离开。
“爹,皇爷爷说什么了?”
朱瞻墉办完事回来向皇上汇报,正好遇上眼眶微红的太子,瞧着自己老爹明显哭了一场的眼睛,顿时有些好奇。
太子心情不佳,即使面对儿子,也挑不起一丝力气,疲惫的摆摆手,满脸都是倦怠,“回去吧,你皇爷爷睡着了。”
朱瞻墉探着脑袋往里看,被眼明手快的太子拍了一巴掌,“你个混小子,这是你能随便东张西望的地方吗?”
说罢左右望了望,见没人注意,才长舒一口气。
朱瞻墉撇嘴,老爹怪不得能坐稳太子之位,实在是太过谨慎了,让他佩服万分。
“回吧。”
太子兴致不高,朱瞻墉也不好再作怪。
“老爹,解产嬷嬷说善祥这几日便要生产了。”
听到大孙子的消息,深陷于低落情绪中的太子也难得来了几分精神,“接生稳婆和奶嬷嬷都准备好了吗?”
不便关心儿媳,便关于关心未来的孙子。
朱瞻墉见他情绪回升,也放心了,“早就准备好了,我娘和胡尚仪联手准备的。”
太子点点头。
对于自己媳妇和胡尚仪,他还是信得过,这两人联手,只怕不会有任何魍魉鬼魅出现。
现在的特殊时刻,他不得不有几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