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年关，天气渐冷了下来。
殿外欣妍催促的声音响起，殿内的龙床上，跟着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嗯...”
“再睡会儿...”
温热的大掌轻附在赵明熙的眼皮上，覃修谨哄道，“还早呢。”
赵明熙不舍的抱住覃修谨的劲腰，低声含糊道，“多穿些...外头冷...”
覃修谨笑着回，‘知道了’。
等他离开后，赵明熙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殿门被悄悄的推开，又阖上。
覃风遥踮着谨慎的步子，慢慢的靠近龙床。
他撩开帐幔，刚想爬上去，就被里头的人抱了满怀。
“咯咯咯...爹爹！”
覃风遥嬉笑着被赵明熙紧抱在怀中。
“怎地穿得这般少？”
“穿了大麾的，方才才脱的。”
赵明熙望了眼外头的天色，“可是爹爹起晚了？”
“没有，是灿儿早起了些！”
覃风遥靠在赵明熙的胸膛磨蹭，“爹爹！赏梅！”
虽然梅花在御花园里头，每天都能看，但覃风遥已经好久没跟爹爹一块赏花了。
临近年关，这是覃修谨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忙碌了些。
赵明熙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当然也闲不下来。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陪覃风遥了。
虽然覃风遥有奶奶和宫女姐姐作伴，但他更想跟爹爹学字投壶，跟父皇骑马射箭。
昨晚用膳的时候，覃风遥几次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他知道爹爹跟父皇在忙国家大事，所以什么都不说，只默默吃着碗里的米粒。
赵明熙还没傻到看不出自己儿子的情绪。
他没有跟忙晕了头的覃修谨说，而是在饭后，唤来欣悦单独问话。
听罢，赵明熙才意识到，自己最近确实冷落了灿儿。
于是，他来到偏殿，跟洗漱好的覃风遥约定，明日一起到御花园赏梅。
这把覃风遥高兴得兴奋了一晚，欣悦哄了半宿才把祖宗哄睡着了。
“等爹爹换身衣裳。”
简单的用了些糕点，赵明熙就被迫不及待的覃风遥拉着出门了。
冬日的天，寒冷刺骨。
天空还飘扬着细碎的雪花。
可覃风遥却始终仰着能融化冬雪的笑容，与赵明熙说笑玩闹着。
他被欣悦抱着摘下一朵梅花，小跑着送到他的手里。
赵明熙弯腰靠近，由着他放到自己的耳后。
“好看吗？”
“好看！”
一如从前一般的回答。
阵阵欢笑从庭院传出，温暖了周围的寒意。
“君上！君上！”
一个小太监疾步跑近。
“君上...太医传话说...”
他跪身慌乱的说道，“说冷宫里的那位...怕是撑不住了...君上可要去看看？”
赵明熙闻言一滞，随后摆手让小太监退下。
他低眉看向怀中挥动着树枝的孩子，“灿儿。”
“爹爹？”
“灿儿可愿陪爹爹去个地方？”
“爹爹去哪，灿儿去哪！”
赵明熙抚着覃风遥的头发，满意的笑着。
“君上...”
冷宫里的众人看到赵明熙后，起身跪安。
赵明熙摆手让他们退下，独自牵着覃风遥向里走去。
覃风遥第一次来这。
冷宫不同于前殿，这里阴冷昏暗，寂静得只剩他们的脚步声。
覃风遥仰头看着赵明熙的侧脸。
他小手紧握着爹爹的手掌，忍着心中的不适，继续向里走去。
破旧蜡黄的帐幔浑浊着污秽的颜色，沉重的垂在床边。
“爹爹...那里有人？”
覃风遥捂着鼻子，闷闷的说道。
“有个灿儿不认识，但...”
赵明熙漠然看向微动的帐幔，“他认识灿儿的人。”
每日被折磨到麻木的覃宏朗，只隐约听到对话的声音。
他痛苦的睁开双眼，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覃宏朗知道是赵明熙来了。
“他认识灿儿？”
孩子的声音？
灿儿？
是覃修谨的孩子...
覃宏朗记得他曾见过这个孩子几面。
但他太像了...
太像他那已经死去的大皇子。
“灿儿的生辰，四月二八，可是个好日子呢...”
赵明熙知道覃宏朗醒了。
他撩开帐幔，居高临下的看着覃宏朗。
被褥下盖着的身体，不用想也知道是如何的血腥恐怖。
覃宏朗在赵明熙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就本能的战栗。
赵明熙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觉得呢？”
覃宏朗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他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赵明熙的问话。
四月二十八...
他有些没明白。
“也是...”
赵明熙看着他眼底的茫然，仿佛早就猜到了一样，“一个连父亲都算不上的人，如何会记住自己孩子的生辰。”
孩子！
覃宏朗终于想起，他最后一个孩子是在四月离开的。
那...
覃宏朗瞪大了双眼，他想要质问赵明熙，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覃风遥...覃风遥是他跟夏沁的孩子？！
他目眦欲裂的瞪着赵明熙。
怎么敢！
赵明熙怎么敢！！
可赵明熙却是摩挲着腰间的玉珏，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会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的...对吧。”
他笑起来的脸绝美无比，覃宏朗却恨不得咬死他。
覃宏朗梗着脖子，气得满脸通红，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可不过一会儿，剧烈颤栗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就这么毫无气息的躺着。
覃宏朗死了。
赵明熙低眉轻瞥一眼，情绪没有一丝的起伏。
他转身抱起椅子上的覃风遥，大步走向殿外。
寒风迎面而来，赵明熙用大麾裹住怀中的小人。
低眉看着他足以抵挡寒风的微笑，赵明熙嘴角也不禁上翘。
“走，我们去找你父皇。”
“可以吗？会不会打搅父皇？”
“当然不会，他也很想跟灿儿玩呢。”
“嗯！灿儿也想，想跟爹爹和父皇一直在一起！”
“好，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