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诸应声推开书房大门。
南天竺上结着红艳艳的果实,它钻入雅致的窗棂,散下斑驳的残影。
繁古精致的桌椅,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浓淡得宜。
笔墨纸砚,经书子集在书案上...
飞得乱七八糟。
赵明熙倚靠着太师椅,坐得端正泰然。
他放下手中的书籍,看着红木圆桌旁,两个满头大汗的人,提醒道,“你们得快些了...”
瞥了眼手边烧到一半的线香,他轻描淡写的说道,“香可只剩一半了。”
重步崖闻言,抹了把虚汗,他看着手里的一堆草稿,悄咪咪的伸长脖子,向旁探去。
白池有所察觉,伸手拢在纸上,以背阻挡不让他看。
重步崖不耐的啧声,他嘀咕道,“小屁孩,字都写不全!”
白池没有反驳,只是瞪着眼警告他,‘不许偷看!’
重步崖只能烦躁的挠着头发,埋头继续苦写。
“何事?”
赵明熙看向进屋的柳诸问道。
柳诸恭敬的地上一封书信。
“都城来信,说是陛下将七公主赐婚给新科探花了。”
赵明熙翻看书信的指尖一顿,后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覃展宸的主意?”
他挑眉问道。
“是的...”
柳诸颔首道,“说是三皇子在鹿鸣宴上就相中了探花,并找到陛下求他赐婚七公主。”
“雪瑶年已十六,确实到了该成亲的年头。”
门外传来齐靖英的声音,话音未落,她便走了进来。
“见过县主!”
房中三人躬身见礼。
赵明熙见她先是一笑,“表姐,是来找六郎的?”
齐靖英边摆手,边坐下说道,“不过是闲来无事,过来串串门子。”
她爹前几日回来了,军营的事,也就用不着她来操心了。
闲在家中也不过是绣绣女红,练练基本功。
坐不住的齐靖英,便出门迈上两步路,到安王府来了。
“哈...”
齐靖英放下茶盏,看向赵明熙手中的书信,“估摸着再等几日,都城又得来信儿了。”
“表姐是说?”
“怕是元金那有了变故,否则老三可不会这么着急把自己的妹妹嫁出去。”
这宫中谁人不知,覃展宸是把覃雪瑶当眼珠子宠的。
莫说是十六了,便是六十了,他都不定舍得自己妹妹嫁人。
“他是担心元金到时回信,覃宏朗又使出那套和亲的招数,把雪瑶给献出去吧。”
“可怎么偏是这探花?”
赵明熙疑问道。
自古驸马,多为状元。
“将探花聘为驸马的,还是头一回见,且与探花相配...覃展宸竟能同意?”
“爹爹前不久与我说过,新科三甲一事...”
赵明熙浅笑的听她说道,“这三甲虽年纪相差不大,但家世背景却是天差地别。”
状元、榜眼皆是平民,只探花郎出身名门,家父是朝中士大夫。
士大夫虽无过多的权势,看他在各地学子心中极有威望。
无权却有势,便是覃展宸想要的。
“老三再过不久便要十八了,入朝之后,这明争暗斗自是少不了的。”
“他是想让公主脱离这个朝政的漩涡。”
“是啊...皇子夺嫡,胜者为王,败者便是为寇!”
与其让自己的妹妹,成为政权的牺牲品,倒不如早早将她托付,好了却心事。
“覃展宸能为公主想到这份上,也是有心了...”
赵明熙想到一年前,覃展宸还曾想说服他,辅助自己。
如今的三殿下,早已没了前世那般玩乐成性的模样。
赵明熙放下书信,开始交代柳诸差事。
一侧的齐靖英也被奋笔疾书的两人,夺去了目光。
她放下茶盏,摸到两人身后,好奇的观察。
“让他们先缓着来吧...”
赵明熙轻声说道,“莫要心急。”
“是,属下明白。”
柳诸得了嘱咐,便躬身告退。
“啧!你这写的啥啊?”
赵明熙抬眸看去,就见齐靖英一把薅走重步崖手里的宣纸。
“天命之...胃性?率性之...胃道?怎地?读书不往脑子念,非要往胃里头塞?”
齐靖英看着重步崖默的《中庸》,眉头紧皱着无语,“孔伋怕是都得被你气得活过来了。”
重步崖脸红得滴血。
白池则赶忙查看自己有没有写错什么。
齐靖英把宣纸递给走来的赵明熙,“跟军营的那群武夫一样...”
她摇头道,“肚里没半点墨水,每天只知道撺掇着打架。”
重步崖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属下就想着...会打仗就成了...我又不考秀才...”
白池也在一旁点头。
“你若这辈子只想当个吆喝的武夫,就用不着学。”
齐靖英双臂交叉,掷地有声的说道,“但若想成为挥兵发令的将军,就必须学!”
“别以为仗是这般好打的...”
赵明熙浅笑着说道,“若论文采,朝堂之上那些率军领命的将军,可不比舞墨的文臣差。”
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罢了。
“若是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如何看得懂兵法,论得清战术?”
齐靖英认真的说道,“便是纸上谈兵,都得识字才行。”
“县主...看过很多兵书?”
白池犹豫的问道。
“我看过的书,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齐靖英自傲的说道,“打识字起,我就读兵书,看沙盘,爹爹都说我是天生当将军的材料!”
重步崖和白池满眼的羡慕。
齐靖英揉着两人的脑袋,慈爱的说道,“想学吗?”
两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行!”
齐靖英揽过他们的肩头,“正好!我近日无事,便好好的教教你们!”
“那便劳烦表姐了。”
赵明熙看着她,颔首感谢道。
他读书虽多,但兵法却有短板。
六郎和将军忙于其他事务,他也只能教些浅显的东西。
若是表姐愿意教,自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哪是话...”
齐靖英不在意的说道,“多一块材料,便是多一份贡献。”
低头看着两人,她语重心长的说道,“若是...我真做不成将军,那...能让我徒弟做将军,也是好的。”
新覃开国至今,都不曾出过一位女将军,便是在先帝当朝的时期,也不曾有过。
齐靖英并非放弃了梦想,只是她也时常会想此事的难度。
杨浩旷一事,却也为她敲醒了警钟。
官场水深,并非空有志向就能成事。
她想当将军,不过是为了国家太平,百姓安康罢了。
若是能有他人实现,也是好的。
赵明熙深深的望着她,拽紧单薄的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