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若从店小二手里接过酒水,又在他眼神的暗示下,看向房间的熏香。
她微微点头,转而反手关上房门,来到赵明熙的身旁。
“奴先给公子斟上一杯。”
她跪在赵明熙的身侧,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假笑。
清澈的酒水,涌出壶口倒入酒杯之中。
赵明熙静静的看着,并没有说话。
待酒水倒好,沈星若恭敬的将酒杯端到他的手边,“公子请...”
赵明熙指尖点在桌案上,依旧不发一言的看着她。
沈星若不敢去看他,只能撩过鬓边的发丝,妩媚一笑,“是奴不规矩了...”
她看向桌上的熏香,伸手就要取来点上,“公子且等等,奴这就...”
赵明熙却蓦然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沈星若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可一触及到对方的视线,她就立马避开。
赵明熙端起手边的酒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沈星若。”
“在...奴在...”
赵明熙放下酒杯,直视着沈星若,一字一句的说道,“家住城外五里许前村,两年前被仲天赐掳来绛云楼...”
仅仅是‘仲天赐’三个字,便让沈星若浑身打起了寒颤。
她面色惨白的听着,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回想。
那是她最不愿想起,却也是她每日都在遭遇的经历。
赵明熙看出了沈星若的害怕,轻轻的放开她紧绷的手臂,“他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不日便会行刑...”
“仲天赐死了,可仲崇凛还在...”
他看了她半晌,才缓声说道,“我希望可以帮你,也想帮这郡城的百姓。”
沈星若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松懈,她始终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房间的气氛静默了片刻。
沈星若怯弱的嗫嚅着。
“什么?”
赵明熙稍稍凑近了些问道。
“爹爹...死了...”
沈星若抬起赤红的双眼,看向赵明熙说道,“在官府...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她布满血丝的眼底,皆是无尽的绝望。
“他们当着...当着爹爹的面...凌辱我...折磨我...”
她就像个‘胜利品’一样,被那群畜生,摆在爹爹的面前‘炫耀’。
那分明是官府啊...
是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地方...
沈星若哭着喊着求他们放过爹爹,可爹爹还是当着她的面,没了气息。
‘居然死了,真是没劲,老东西就是经不住折腾...’
‘可不是,没打上几下就咽气了。’
‘赶紧把人丢出城去!真是晦气!’
沈星若眼看着他们把爹爹的脖子套上了麻绳,就这么骑马拖着,吆喝着往城外去了。
街上的百姓却是司空见惯的看着,不过两眼便继续干自己的事了。
反抗又如何呢?
眼前不正反抗的下场吗?
沈星若哑然的抬头看着洋洋得意的仲天赐。
不知怎地,她突然哭不出来了。
喉咙如同被人死死扣住一般,瞬间失了所有的声音。
连同希望一起...
都消失了。
她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起初,沈星若会想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也许,他们都没有错,亦或许,他们真的错了。
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意义了。
因为爹爹死了,她也‘死’了。
“帮我...”
沈星若侧首看向赵明熙,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你让我如何信呢...”
她扯着衣襟,反问道,“拿这条贱命去信吗?”
这次,换赵明熙说不出话来。
他仿佛失声了似的,静默在原地。
只是听到,他就能感受到沈星若当时的绝望。
可即使如此,他都无法感同身受体会。
赵明熙不敢想象,她是如何强撑到现在的。
而更让他痛心的是,她只是其中一人...
光是这楼里的,便有不少人与她一样。
“我会做给你看...”
过了许久,赵明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或许,你不信我...但我会带你们离开...”
沈星若与他对视,只听他郑重的说道,“我向你保证。”
可她还是摇头说道,“你斗不过仲崇凛的...他的靠山是巡抚,他...”
“巡抚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怎么可能...”
赵明熙却对她肯定的点点头,“眼下只缺少控告他们的证据。”
“证据?”
“这便是我找上姑娘的缘由。”
赵明熙看着沈星若,诚挚的说道,“姑娘可愿再信我一次,信安王一次?”
沈星若跪在茶几旁,她双拳放置膝上,似乎在想什么。
赵明熙静静的等待她的回答。
过了良久,沈星若才抬头,涣散的瞳孔隐约闪烁着点点光亮,“我愿意...”
她想为爹爹讨个公道...
也还自己一个公道!
-
覃修谨早在年前就与齐昌胤商议,打算让他去调查,上头是谁跟仲崇凛接线。
若是只凭这么个土财主,怕是还没这只手遮天的权势。
年后不久,齐昌胤就查到刘韬盛这条线上。
可两人都是暗线交易,没有摆在明面的账目,他们也无法将两人缉拿。
眼看这么下去不行。
赵明熙便想到一出‘离间计’。
关在狱中的犯人,大多都是仲崇凛的‘得力’手下。
赵明熙以私刑逼迫仲天赐,让他产生了他与那些犯人‘同生’的幻想。
仲崇凛为保全自己的孩子,自是会让他人认罪。
而那些犯人是万万不能死的,只要他们死了,仲天赐便有产生幻想,接下来死的就是自己。
仲崇凛老谋深算,做事最怕出差错。
他眼看着自己手下,一个不留的全部被覃修谨赐死,定会与刘韬盛商议对策。
而仲天赐也如赵明熙所想,回到狱中不久,就被巨大的恐慌掩埋。
再加上,那些血淋淋的尸体,他也终于被自己给逼疯,更不得早点死去。
可仲天赐每次撞墙想了结自己,覃修谨都会让人将他救下。
之后,仲天赐在朝堂上,说出那些拉仲崇凛下水的话来,就是为了覃修谨早些赐死自己。
赵明熙又让齐昌胤干脆表明身份,住到巡抚府去。
刘韬盛虽然对齐昌胤的到来感到堂皇,但谁又不想升官发达呢?
齐昌胤不过是照着赵明熙给的说辞,言语了几句。
刘韬盛就这么屁颠颠的一口一个‘大将军’的奉承着。
在仲崇凛等不到回信的这几天里,齐昌胤便在巡抚府上,被刘韬盛好生招待着。
那些送到巡抚府的书信,自是被齐昌胤手下的亲兵全数接手,包括那个送信的下人。
而坛渭郡变天的这几日里,刘韬盛都还蒙在鼓里,只一心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
可等他醒来,看到的却是成批武装进入府中缉拿他的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