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夫子庙,我侯朝宗来拜!
没放榜,结局应该不会太好。惟愿文章可上达圣听,进而百官能有所悟。兴亡百姓皆苦,科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近段时间天天喝酒听曲,乏了。这夫子庙甚是热闹,万民之所喜无非富贵荣华。不知孔圣人泉下有知,对当今天下作何感想?
嗯?
什么情况?那殿外白衣女子虽薄纱遮面,远看不过二八年华,似是与两位兄长意见偏左。
“大哥悬壶济世,二哥效力市舶司,小妹暂栖红尘。兄长所托非人。就此别过!”
“小妹,我吴家只剩兄妹三人。跟我们走吧!”......
不行,两位当哥哥的好像要执意拉走她,我得去看看。
青衣男子散发药香,应该是大哥。
黑衣男子眼神凌厉,应该是二哥。
我:“在下侯朝宗,中州归德人。不知能否为三位效劳?”
青衣男子:“我兄妹三人于大庭广众之下喧哗实为不妥,请侯公子见谅。”
黑衣男子:“原来是侯公子,失敬。”
白衣女子:“小女子告退。”
说完她便急匆匆的走了。
这女子好生奇怪,这么着急走?
只见那青衣男子作势要追,黑衣男子道:“人各有志,让她去吧!”
我有点懵,不知道说什么好。
黑衣男子作揖:“在下市舶司吴艺,这是我的兄长吴元,刚刚走的是舍妹吴香。因家事争论,让大名鼎鼎的侯公子见笑了。”
他认识我?
吴元:“哪个侯公子?”
吴艺:“侯尚书之子,复社才俊,我辈楷模。”
吴元:“失敬!请受在下一拜!”
不对劲啊,我赶忙阻止吴老大行礼。
吴艺:“侯公子不必惊慌,家父生时乃金陵守备。因护东林贤俊,而被阉党所害。家中上下七十二口,仅剩我兄妹三人。”
金陵,吴守备,与家父乃同道中人啊!我连忙行礼。
吴元:“侯尚书蒙冤中,侯公子这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要干什么?
吴艺:“侯公子莫怪!家兄向来坦荡,与人交从不揶揄。这是关心侯尚书。”
原来如此,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吴元:“侯兄,既然父辈有交,我等何不把酒一聚?”
第一次见面就喝酒,当年李太白也不会那么渴啊!太巧了,再看看。
吴艺:“侯兄,正午正是用膳时。这是我市舶司的腰牌......”
他们兄弟一阵客套,我不去不行啊。
三人来到附近酒家,满桌佳肴。初次见面,倍感惶恐。鉴于时事复杂,父亲蒙冤,我必须保持谨慎。吴家妹子经过我身旁时用的是掺了桃花的胭脂,看掩巾之素手,必是一代佳人......
吴元:“在下于上月受族兄所托于金陵悬壶济世,我医人,你医心,也算同道。干!”
说得好,不像坏人。可以先端杯,慢慢试探。
我:“吴兄客气,小弟受之有愧。”
吴艺:“干!”
三人你来我往,喝了不知多长时间。言谈中,我得知:这吴家三兄妹也是坎坷,都是魏忠贤那家伙害的。
老大吴元,有鼠疫防治经验。
老二吴艺,在市舶司当差。对大明海上贸易中,白银从当年的大量涌入到现在“断崖式”下崩之事忧心忡忡。
吴家老二对我好像特别了解,醉后叮嘱我:乱世,护住身边的人才是男儿第一要务。至于吴家小妹,那个没看清脸的“吴香”,我们三人默契的避而不谈。
酒后分别,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晕晕乎乎,社友陈定生、吴次尾,房主蔡兄皆不见踪影。昏睡了不知多久,被一个公鸡嗓子叫醒。不用猜,爱用扇子戳我的肯定是工于画技的杨龙友。
杨龙友:“侯兄,人不风流枉少年。带你坐船观风景,酒后再上楼听曲!”
他好杯中之物,经常连干三场。闻他一口酒气,中午喝得定不比我少。
我:“杨兄,这样喝下去我担心会英年早逝。”
杨龙友:“今朝有酒今朝醉,跟我走便是!”
最近的开销不小,囊中羞涩。亏的有他,带我阅尽金陵。
我们一步一晃,来到桃叶渡,此时已是傍晚时分。
河舫竞立,灯船萧鼓。
传说“桃叶渡”原名“南浦渡”,东晋王献之以后改名。他对往来于秦淮两岸的爱妾“桃叶”放心不下,便亲自在渡口迎送,所作: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
“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
从此渡口名声大噪,这里也就被称呼为“桃叶渡”。
或许是走得太慢,船已开出丈余,只得等下一趟。
没赶上船的大有人在,说着各自的语言,大抵都是遗憾之意吧。
突然,人群中有道带着白色斗篷的身影腾空而起,飞跃上船。
“好俊俏的功夫!”杨龙友不禁感叹。
是啊,要有这轻身功夫,我们也可跳上那船。
不过这身影从我头顶掠过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好熟悉。
不到一炷香功夫,船还是来啦。
我二人来到船头雅座,又喝了起来。
杨龙友:“听闻皇上经常找侯尚书问事,这是在保护他啊。”
我一怔:“或许吧,只要不是‘不问苍生问鬼神’就好。”
杨龙友:“侯尚书任上所掌,皆国之命脉。门生遍布九州,连左良玉都以东林自居。”
我:“家父对其有提携之恩,若此次不中,我想投他或宪之兄。”
杨龙友:“报国不分朝野与江湖,自挂印而去,兄弟我有新的感悟。”
是啊,这杨龙友县令都不当,绝不是为了这美酒三杯。
不远处有歌声传来,唱的是: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我猛喝一口,忍不住说出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可能音调太高,旁边的船舱传来女声:“公子王孙,节操不见得多好。”
应该是个女的,声音很平淡。
我觉得她应该不是说的我,当然我说的也不是她。
杨龙友似乎从梦中惊醒,道:“不喝啦!上岸听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