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布上画着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坐在靠窗的位置,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拿着一支笔在书上写着东西。
那天晚上我从他们的聊天里知道了杨守每天五点就起床到绝对不会有人来的二号实验楼去自习。于是第二天我四点半就起床了,在餐桌上留下了一张我去上学了的纸条,四点多的天真的很黑,但是前方有一盏足够亮的灯。
“杨守!”
“诶,你为什么……”
“可以教我学习吗?”
“你…...是怎么了?”
我掏出昨天的画。
“我也想像这幅画上的人那样。”
“这样好吗?那个人看起来像个书呆子一样哦。”
“无所谓,至少会比现在好。”
此后,我每天早上都四点半起床,和杨守一起在那间教室里学习,中午一起在天台吃饭,晚自习之前我就开始在没有任何人的美术教室开始画画。虽然我依旧看不到未来在哪儿,但至少我确定这条路是对的。就像杨守说的那样:“哥德巴赫猜想了1+1=2,虽然没办法证明,但至少它是一切的开始,我不是不得不去承认它是对的,而是我愿意相信它是对的。”
渐渐地我发现,杨守其实也是个异类,在读书人的群体之中。对他的评价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古怪,不与任何人为伍,说话也是十分的言简意赅,有时候简洁到别人完全无法理解。他和大多数人认识的爱学习的人还很不一样,他从来就没有去请教过别人,这个别人里面包括了老师。他都完全掌握了吗?很明显并没有。那是害羞吗?肯定也不是。似乎他就是不愿意和人交流,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交流完全就是浪费自己的生命,说实话,我不是很认同。
这个纯粹的自我中心者完全没有协调和适应这么一说,仿佛他遵守规则只是规则刚好和他的认知一致而已。
“筱悠不要浪费食物。”
杨守指着我妄图挑出三明治里番茄的手。
“可是,我真的很讨厌番茄。”
“你确定是真的讨厌吗?”
“嗯。”
“那就随你了。”
“诶?为什么……”
“你想说为什么我就这样放弃了是吗?”
“嗯。”
“我只会建议,不会说教,你讨厌,我也不会强行去纠正,仅此而已。”
杨守总是这样,他做题时总是会死磕着一道题,但对人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放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不喜欢也不会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到别人身上,1与-1加上绝对值后就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每个人的生存方式而已。仅此而已。”
我很倔强,狠狠地咬了一口有番茄的三明治。
“诶,你居然还会看漫画。”
“说什么呢,我也是人,总要放松的吧。”
“我看看,哦,《蓝宝石王子》!没想到你也喜欢看少女漫画!”
“怎么啦,作者手冢治虫不也是男人吗?”
“咦,没关系啊,我也很喜欢,只不过仔细一看,你脸红了呢。”
“没有,只是因为你的质疑而激动了而已。”
“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被发现而感到害羞了呢?不过,你居然也会有激动的时候,第一次见呢。”
“只是用来消遣,仅…仅此而已。“
“诶,仅此而已吗?不过话说这本好旧啊。”
“嗯,因为是从二手书店里淘来的。”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只看不买的那种客人呢?”
“大小姐是有多看不起人啊,喜欢的当然值得我买啊。”
“喜欢啊……”
“不…不是……”
果断冷静的杨守没想到也会有支支吾吾的时候。
我决定未来要当一名漫画家,没有为什么,仅此而已。
但我仅仅只是迈出了一步,后面那只脚还在后面。
一天中午,我拿着晚上画的几张漫画,到天台找杨守,他还是老样子,永远不会等我,自顾自地到天台吃饭面包看漫画。
“呐,杨守。”
“哦,你来啦。”
他仅仅只是抬了一下头。
“快看快看。”
“哦,漫画吗?画得不错呢。”
“我决定了我要当漫画家。”
“诶。”
“哦!你在这儿啊,筱悠。”
可以说是整个九中最恶劣的人从楼梯口出现了,后面也跟着几个人。
他叫黄诚,高二(1)班的学生,高一时是体育生,但现在退出了,原因是懒地训练。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因为他导致九中有三分之二的人放弃学习,虽说九中学习氛围确实不是很好,但再差也是五五分,但因为他的出现,基本统帅了九中所有的不良,彻底动摇了那些徘徊于学习还是放弃学习的学生,这是一个高中生能做到的?真不敢相信。
“诚哥跟你说话呢?给点反应。”
“但所谓的诚哥也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莫非你是更狠的角色?”
杨守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继续吃着面包看着漫画。
“死书呆子,有你什么事!”
“诶,原来这就叫狗腿子吗?”
“好了,闲话就先到这里吧。”
“诚哥,这……”
“我说了,就这样!”
“是。”
“杨守,我这次不是来找你的。筱悠,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你选择站那边。”
“我…我想……”
“想清楚哦,丢掉雨伞的话,雨还是会继续下的哦,而且你知道的,雨有可能会更大。”
“哦,这是什么?”
黄诚身边一个女生,一把夺走我的漫画。
“哦,漫画啊,嗯~不过好无聊啊。”
“最近喜欢默剧,筱悠,麻烦你用这种形式回答我。”
黄诚拿走漫画递给了我。
“……”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杨守,默默地撕掉了漫画。
“嗯,可以了,走吧。”
我不敢再回头看杨守默默地跟着。
“这样真的好吗?”
“我说过了……”
“但我没有跟你说话,黄诚,不需要这么自我意识过剩。”
黄诚走了过去,一把掐住了杨守的脖子。
“我是不是太给你面子了。”
杨守没有回他,嚼完面包咽了下去。
“知道吗?你一直都长着一张很适合被揍的脸,我的忍耐有多辛苦,你懂吗!”
“哦,这样吗?不过,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现在我还可以挺顺畅的吃完面包,有点渴了,你如果要继续掐着我的话,就帮我拿一下那边的牛奶吧,谢谢。”
黄诚瞥了一眼,一脚踹翻了牛奶。
“不客气。”
“这样啊。”
杨守把头往后一记头槌。
“你……”
黄诚后退了几步,但马上又上前给了杨守一拳,杨守的鼻子开始流血。
几个小弟刚想上前,就被黄诚拦住。
“算了,不和你计较了。”
“杨守……”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呐,筱悠,你知道吗,偶尔放点血反而对身体有好处。我有纸巾。”
杨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巾向我挥了挥。
他直接把鼻血擤了出来。
“快走吧。”他对我说道。
“呐,杨守,愿不愿意和我比一场。”
“比什么?”
“运动会快到了,5000米怎么样。”
“就算我想和你比,他们也不见得会让我上。”
“放心,只要你愿意,连比赛同一组都可以。”
“你还真是手眼通天呢。那么赌什么。”
“我的威严。”
“那对你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吗。你赢感觉就是理所应当的,这不就是相当于我不一定赚但绝对不会赔吗。”
“真的是不赔吗?算了,这个你自己去衡量吧。但是价值我相信你很清楚吧。”
黄诚大拇指向后指了指我。
“当然。好,我接受。”
“那就请你好好准备吧。”
“嗯,你也是。”
黄诚当然是个恶棍,但是却是个言而有信的恶棍,他的意思就是如果杨守赢了,就不会来纠缠我了;输了就认清楚现实,不只是他,还有我。
第二天,他在我的桌子里塞了一封信,他把我亲手撕碎的漫画一片一片地粘了起来,还写了一张便签:
在比赛结束之前请远离我。
后来,二号实验楼我们的自习室也好,我们吃午饭的天台也好,后山的小亭子也好,图书馆也好,杨守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操场。他在最外道不停地跑。他的体育不算好,虽说他从未刻意的去锻炼体育,但每一项都只有中等的水平,也就是说他没有特别强的天赋,想通过这几个星期的锻炼战胜黄诚真的很困难。黄诚他到底想干什么?
时间很快来到了运动会。
还有十分钟就要检录了,但杨守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就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杨守和黄诚的位置是挨着的。
“各就各位~预备~”
随着发令枪砰的一声,比赛开始了。
不知为什么,杨守紧跟着黄诚,一圈两圈,杨守似乎越跑越快,在第十圈的时候超过了黄诚,在场大约有一半以上的人脸都青了,不仅仅是因为黄诚被超过了,还有关于这次比赛的竞猜,或许说赌博会更合适些。
但是意外突然发生了,在杨守跑到第十一圈主席台前的直道时,突然减速,然后笔直地倒了下去,因为还在比赛,不能直接上跑道。等到赛后,才发现杨守已经没有了呼吸。老师立刻拨打了120,但是抢救无果,宣布了死亡……
讲到这里,叶筱悠陷入了沉默,我通过【心灵读取】知道了后面的一切:
医院的报告检测出杨守体内有兴奋剂的成分,同时,在他包里的水杯内检测出兴奋剂类似物。这一切迅速地在学校传开,但是放在首位的却是关于赌局的作废。叶筱悠陷入一种说不出来的状态,她和杨守其实也没认识多久,但杨守却又是那么的重要,从心不在焉地画画到绝望地发呆,这份心情直到现在还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后来,叶筱悠强行说服了爸妈让她转学,在新的环境中,她模仿着杨守,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吃饭,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了,后面的部分想必她也没法说下去了,连时间都抹不平的痛苦,区区【心灵读取】又怎么能明白呢?
杨守......好熟悉的经历,但是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我只是个没有追求和梦想的消极主义者。我不配说自己和他一样。但是他这份作为异类的心情,我完完全全明白。
“不好意思,学姐。”
“嗯~”
她慢慢地抬起头笑着说。
“偶然哭一下反而对心理健康有帮助。”
“最后我们想问一下,关于杨守学长倒下的时间和具体位置。”
“这个吗…我记得好像是开始后的十三分钟他突然减速了,然后倒在了…主席台前的一根白线上。”
“50米的终点吧。好的,谢谢学姐。”
“不客气,我才要谢谢你们呢,这个东西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宝物了。”
“学姐,所以你认为杨守学长有没有服用兴奋剂呢。”
我突然问了一个计划之外的问题。
请一定要相信杨守学长啊......因为你也是他的路灯......别让他消失的这么孤独......
即便我能够自己去找到答案,但是我还是希望她可以亲口说出来,或许冥冥之中,杨守也可以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