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千秋,君上千秋!”魔兵们身着黑甲站在魔宫之外,远远望去犹如一面漆黑的旌旗。魔宫大殿之内一众魔臣也跪倒在地右手覆上左心口行大礼。
“君上临位,魔界之幸!我等愿为君上效犬马之劳!君上千秋!”
嘶哑低沉怪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彻整个宫殿。
楼弃今日身着一袭玄色衣衫袖口衣领大摆处皆绣有暗金神秘纹饰,和魔宫议事宫殿后的枯木旧纸屏风上的雕纹如出一致,诡异精致。
玄铁打磨而成的魔椅,冰凉彻骨,仿佛能汲取走身体之中的最后一丝温热。楼弃空洞的看着高台下表忠心的魔臣们,他知道其中不服气想杀了他的大有人在,毕竟权力地位对人的吸引是绝对的更何况是本心就贪婪地魔物。
“起来吧。”楼弃不带一丝情感波动沉沉的说道。
暗鸦站在离他最近的身侧,因为魔医是世袭制,而且不同于普通的魔臣他们家族是必须时代效忠魔君之位的,不得生出二心,所以楼弃对他倒是有几分相信。
云绕也站在另一侧手持丝帕,似乎是在担任着护卫的职责。
一个造型怪异,头发奇长拖地,不漏一丝皮肤的魔臣行礼有话要秉。楼弃深不见底的眸子轻瞥,云绕便向前一步:“那位大人,君上让您秉言。”
魔臣侧身走出:“君上,我便是石碣林一处的看护魔,前日您屈尊前往,可是有何要事,我尽力为您分忧。”
楼弃抚摸着魔椅扶件的手指微滞。
“无事,闷得很闲着走走,怎么?本君去何处都要被你们监视议论,那这个位置不如你们来坐?”
暗鸦也知道新君临位,大家正是不服的时刻,他自然要做好表率。
“君上息怒,臣等不敢!”暗鸦大声的喊道,行礼俯首。殿内的魔臣们原本就是想给这位新魔君点颜色看看,如今却是不敢继续,都互相观望起来。楼弃见他们骨头硬的很,心下了然不来一个‘新官上任三把火’是难服‘魔’心了,这个像拖把成精的魔臣便是他的第一把火。
楼弃漆黑如瀑的头发规矩的被金制黑曜石全镭宝冠束着,腰间的暖玉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有温度的颜色,走起路来和腰间坠着的魔君令牌叮当碰撞,发出玉器的清脆声。
魔臣突然感到窒息,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停滞层层杀意包裹着他。
“君上息怒,臣等不敢!君上息怒!”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盖过了玉器的声音。楼弃冷冷地注视着手中的魔臣,冷漠地开口:“你本就不漏一处那眼睛也定是无用的,借本君玩玩如何?”
手上的挣扎感越发强烈,呃呃的声音溢出喉咙,楼弃本就只是释放了半成魔气竟是快要活活掐死他了。楼弃猛地松手,魔臣大口的喘着粗气,慌乱回神生怕晚了一分这位残暴的魔君就要摘了自己的眼睛。
“魔君恕罪,是我不察,忘魔君给我一次机会!我定当管好自己的双眼。”
楼弃只觉无趣,轻轻地恐吓一番,竟然就可叩头求饶,言辞恳切。他习惯性的去探袖中的玄色帕子,却是扑了个空,只得带着嫌弃揉搓着手指。可这一动作在魔臣的眼中却变成了动手的‘准备动作’。
“我,君上,我知错了,君上想知道石碣林的什么我都可以详细讲与您,求您放过我...”
楼弃嗤笑一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晃动着被揉搓出红印子的手指:“既如此,那便帮我取来‘火熔岩’吧。”
此言一出,别说眼前这位魔臣,除了知情的暗鸦和云绕其他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议论的声音四起,这位魔臣更是无力的瘫坐在地。
楼弃从他们的描述中已经知道了,现如今怕是四洲五界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死苦池,除了他。
楼弃感到无趣,叫他们散去罢,有事直接呈上来。云绕跟随楼弃来到书房,犹豫着如何同楼弃开口。
“有事就讲”楼弃誊抄着魔界的布局地域便于后续掌管游走。
云绕扯着手中的粉色丝帕缓慢地开口:“是钟离姑娘的...”楼弃手中的玉骨紫毫笔一顿,豆大的墨迹阴透完美的字迹。云绕轻抿嘴唇也停下了话头,“继续”。楼弃自以为完美的掩饰了面上的不悦,继续誊抄。云绕接收到指令也继续说道:“钟离姑娘肉身上的那串铃铛手环不见了,属下再三确认过,近期除了你我并未有人靠近过灵石台,消失的实在蹊跷。”
楼弃不做言语,开口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墨影可有消息?”云绕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楼弃身旁帮他处理魔界的杂务,一时竟忘了楼弃让他联系墨影的事宜,只得干巴巴的应道:“近日并未得空,尚没有与墨侍卫取得联络,是属下办事不力。”
楼弃半抬暗眸。“掌控魔界并非我所愿,可霖国,是我的一直以来的筹谋,派些人手去帮帮墨影。”
云绕应下告退。
楼弃忆起那日的腥风血雨,别说在盛胤王府的难熬,就算是在霖国他的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自出生起他便没有任何情绪,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弃在深深的庭院之中,和奴隶们争抢已经馊掉的饭食。这一切都因为他的母亲是个魔物,是他父亲周亲王捕猎到而得。年轻的魔女从未经历过情爱,姣好的容貌乖巧的性格很快便吸引了人类的注意。周亲王心狠手辣,心思深沉,原本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可因为嫡次子的身份败下阵来,为了隐藏自己的权谋能力,只能装出贪玩好色纨绔的样子。
霖国地处深山边境,常有魔物下山混迹人群中,也有些世家子弟会豢养一些魔物玩弄。就连皇宫内也有几只魔物,周亲王原本不屑于插手可偶尔的打猎,一只受伤的魔女竟然大咧咧的闯进了营地,他也只得扬言狩猎而得。在王府内的日子虽没有自由可还算是安稳,魔女就在后庭中生活着。直到有一日,进宫赴宴的周亲王被人扶回了王府,几个人小声的在房牢前争讨。
“王爷中了春药,需要女子否则只怕熬不过去。”
“府内哪有人选啊?那些个婢女王爷是不让动的啊。”
“她,要不然就她吧。”
“你疯了?她是个魔物,对王爷下手怎么办!”
温柔清澈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我能帮忙么?这些日子我过的很好如果我可以帮上忙也算是报恩。”
几人再三确认她不会伤人才给她换上了人类的衣衫送进了周亲王的房内。床上的男子面色潮红,不停地翻身抓着床单似乎是这样就能散去身上的燥热。魔女纤白的手指挑起床帐,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便把她拖到了床榻上。
“是谁派你来的!”
魔女被吓了一跳眼前的男子完全不似那日带她回来的那样英俊潇洒。“我,我帮你。怎么做我才能帮你。”
周亲王松开手臂发力推开她,换上顽劣的笑脸:“是你啊,滚出去我不需要。”魔女大着胆子贴上白嫩的脸庞在周亲王的脖颈间嗅着,她隐隐觉得此人好像是中毒了,又不知是什么毒如何解。周亲王原本压制住的翻涌此刻就像是被烈火点燃,再也无法控制。一个前倾将魔女困在他和床榻之间:“你叫什么?”
“阿七”...
一夜欢愉后周亲王无比后悔,玩弄魔物的世家子弟大有人在,可他本意并不想触及禁忌。此刻也只能好生安顿,若阿七想离开他也不会阻拦。谁料想阿七不仅不离开王府还像半个女主人一样在王府住下了。周亲王也曾发问她为何不走,阿七也只是浅笑着她在哪里都是一个人如今在周亲王身边就像有了家一样。
懵懂的情感日益疯长,阿七不懂为什么明明王爷待她很好,人也很好,可总是有下人说他的坏话。又是一年除夕,阿七诞下一子,周亲王却不敢做声,甚至不敢让阿七母子走出王府一步。
周亲王的行径被霖皇怀疑已久,当时春药一事就是想让他在宫内做出丑事,早在房内等候的妃嫔却没找到周亲王的身影。霖皇由此事起就已经起了杀心,看来兄弟二人早都心如明镜知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这日上朝周亲王却再也没回来,阿七等了三日再也没有了耐心。只身潜入皇宫顺着气息找寻周亲王。在血腥味包围的地牢中闻到了那抹熟悉的气味。
“王爷,阿七来了,这是怎么了!”阿七伏在周亲王被卸掉的臂膀内抽泣。周亲王再也无力拥住她:“阿七,你带着孩子走吧,我一介凡人,无力保护你们。”
阿七倔强的拭去泪水,用魔气为周王爷疗伤。霖皇的一张符咒打在阿七身后,她唇齿之间一阵腥甜。周亲王长臂一挥挡在阿七身前:“皇兄这是做什么?”霖皇毫不遮掩大声笑着:“听人说你得一尤物可惜了是个魔女,怎么?看样子你二人,不,一人一魔已情深至此了。”
阿七再度蓄起魔气准备动手,霖皇直接用符咒将她打至昏死。“呵,看来道长所画符咒果然有用,来人把她给我带出来。”
暗无天日的地牢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一道圣旨才把他带回了王府。“叱周亲王用囚于王府,封阿七为周亲王妃。”周亲王心头一震,霖皇残暴善妒怎么会成全他和阿七。他的寝殿早就被改造成了新的牢房,四肢全部用铁链锁了起来。墙壁似乎比之前变得薄了许多,墙角处还有一个圆孔。阿七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不等他做出反应,几名男子的声音就在两个屋子间响彻。
“长得真是细皮嫩肉”“是啊,像是宫中的女子”“哎呀,你们俩个怕什么?那个纨绔子这辈子也别想走出房门。既然陛下已经享用够了,咱们几个也就露一下薄面吧。”
惨叫声不绝于耳,天边泛起鱼肚白,隔壁的声音才安静了下来。
“没意思,像个死人似的”“就是,没趣味,还不如烟柳巷的姑娘,魔物也就如此。”
周亲王愤恨的捶砸着墙壁,他后悔自己的迟疑,当时直接造反或许就不会自己受辱还要连累阿七遭受折磨。
后院的荒草没过稚子的肩头。他不知道这个大大的房子为什么没有人,这几日连馊饭也没得吃了。“起来小鬼,敌国军队进城了我可要逃命了,你自生自灭吧。”几个下人走的没有一丝留恋,孩子更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只是蹲在枯树下看着忙碌的蚂蚁。
周亲王已经故去多日,只是没有人发现。阿七从最开始还会和他讲话,现在也已经麻木,她不知为什么这世间这么苦,人为什么这样坏,仿佛折辱她,看到她哭泣求饶就会快乐。
外面战乱纷纷,空旷荒芜的王府却安静如常。小楼弃饿的不行第一次壮着胆子走到前院,只有一间寝殿的门前没有杂草,干净整洁。他推开沉重的殿门,熟悉的声响让阿七的神经一绷,躲进床帐内。小楼弃打着赤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啪嗒啪嗒走路发出的声响让阿七探头观望。
“你是谁?”阿七好奇的打量着。小楼弃不会讲话只是伸出手比划着肚子饿,阿七拿出藏在金丝软枕下的糕饼,那是楼弃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阿七从昏沉的头脑中思索出这个孩子是谁,是她的孩子。阿七还不知外界已经变了天,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含恨而终,自己置身泥潭无法挣脱,她的法术被霖皇用丹药压制加之这些年岁用加诸符咒的铁链束缚,法术已经全无了,只剩一枚魔丹维持着不老不死。
小楼弃吃饱了就想离开,他习惯一个人待着。阿七紧紧攥住他细细的手腕,眼眸中:“报仇,你要好好活着你要做大霖的王,做天下的王,没有人可以欺辱你可以践踏你!”
楼弃定睛注视着濒临崩溃的女人,没有一丝表情。刺耳摩擦的声音跌跌撞撞的走近,阿七拉过小楼弃把他藏在床榻下,孤身站在榻前。楼玄毅的腰间正在流着鲜血,手中提着长枪。
“救我。”楼玄毅用枪尖对准阿七,言语间全是威胁。
阿七扬起嘴角,用手夺过长枪,指着楼玄毅。“你是敌军?大霖还没灭亡?”
楼玄毅听出了这位女子的毫不在意:“快了,已经攻进皇宫了,咳咳。”阿七略带失望的丢下长枪。
“我救你,但你要答应我杀了霖皇一干皇室子弟,并且把他带走平安抚养长大。”阿七扯过小楼弃,看着楼玄毅。
楼玄毅的眼神已经开始发散,耳边的声音也快要听不到了,如果眼前的女子不伸以援手他必死无疑,他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表示成交。
阿七扶正楼玄毅,自己也端坐在对面。一枚泛着黑色雾气的珠子从额间升起缓缓进入楼玄毅的身体之中。楼玄毅的气血重新丰盈,腰间的伤口也已经愈合。反观阿七原本乌黑的秀发变得苍白,白嫩的皮肤也变得褶皱,似乎羸弱老人。楼玄毅躬身道谢提起长枪就向外走去。
“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楼玄毅停住了脚步想起那个瘦小的孩子,转身牵起小楼弃的脏手。
“你用我的魔丹续命,如果你敢伤害他,或者让他死去,魔丹便会自爆体内届时也是你死之日。”
楼玄毅毫不犹豫的背起小楼弃走出了这座荒凉的王府。
阿七的身体逐渐消散,她颤抖着走出房间来到隔壁,屋内的砖缝处都生出了野草,生锈的铁链堆在墙角的那个孔洞,她久久的望着曾经充满快乐的房间如今荒芜苍凉。
一阵微风吹过,阿七永远活在王爷的心里了,挣脱开了苦涩艰难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