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二少爷不喜欢他，明儿被送给宋小楼的一定是他！
赵九心中忐忑不已，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只翅膀，不然他一定振翅飞出吴府！
这日余下来的时候里，赵九总皱着眉愁苦着一张脸。
他想起老爷与他说的：“你过去之后务必每日督促二少爷勤读书苦练字，不令他懈怠，二少爷若不听劝你就来与我说！”
赵九要跟吴大人禀告了这事儿，往后这府里定然容不下他。他要是不说，又自身难保。
赵九发愁得呀，将灶膛捅得透亮透亮。
初夏推门进来，咋见屋里火光熊熊，吓得赶紧抢过赵九手中的烧火棍骂道：“赵九，你这是要烧了咱们园子吗？”
赵九抬起头：“初夏姐，我……”
初夏瞪了他两眼，扑哧笑了出来：“眉毛烧焦了你！”
“啊？”赵九连忙伸手去摸，眉头果然卷了起来，焦焦的，指肚上还沾了点碎末。
赵九心道不好，赶紧趴到水缸上一瞧。果然，两条峰眉已经去了六七成，端地将个清秀少年变成了丑八怪。
“咯咯……”初夏笑得喘不过气来。
赵九耷拉着脑袋回到灶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初夏见他那般难受也不好再笑了，又转言安慰道：“没事儿，这眉毛呀最易长了，你信我，等过个三五日就重新长起来了，不打紧的！”
二少爷说明儿就要送一人去给宋小楼，眼下赵九毁了容，那他……
赵九想到这儿，仿佛得了救星，心中大亮。
待初夏走后他马上又趴到水缸边端了端详，觉得眉头还不够丑，又跑回灶膛前熏了熏。这下可好，连额头都快焦了。
晚饭时二少爷瞧见了赵九那副惨样，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倒是二少夫人忍不住笑了两声，问道：“赵九，你这是做了什么，怎的弄成这副模样？”
“他呀——”伺候二少夫人用饭的初夏乐呵道，“烧火把自个儿的眉毛给烧了！”
二少爷板着脸，二少夫人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只得勉强端起饭碗。赵九晓得自己现下惹人心烦，一颗脑袋快垂到了腰上。
果然，二少爷没用几口饭就道胃口不佳回了房，少时又带着小满出去了，直到夜半才回来，满身酒气，只点赵九伺候沐浴更衣。
赵九打来水，哆哆嗦嗦地替二少爷宽衣解带，眼珠子都不敢乱转一下。
只听得二少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为何不敢看我？”
“二少爷是主子，小人不敢！”
“我的身子好看吗？”
“回二少爷，小人不敢看！”
“那你的身子呢？”
“回二少爷，小人的身子入不得二少爷的眼！
“我让你过来，你躲着我做什么？”
“小人没有躲，是二少爷喝多了站不住！”
“你别——动！”
“小人——”
就在这当口，屋外忽地响起小满的声音：“二少夫人，二少爷已经睡下了，您不能进去！”
“里面刚才还有吵闹声，你耳朵聋了？”替二少夫人说话的是阿竹。
小满昂着头固执地说道：“二少爷交待他已经睡下了，连我都不能打搅，二少夫人有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阿竹知道屋里正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当下也怒了：“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二少夫人说话！”
“算了。”二少夫人打断阿竹的话。
阿竹闭了嘴，两眼却没放过小满。
小冬一声不吭，只默默地垂下头。
二少夫人望了望屋里，交待道：“二少爷今儿喝多了，你们伺候要多用心。”
“是，二少夫人！”
等外面没了声音，二少爷怔怔地望着那扇关着的门，半晌，忽地冷声骂道：“滚出去！”
“是，二少爷！”赵九躬身退出里屋，打开外屋的门，只见二少夫人还矗立在外面。
赵九躬身道：“二少夫人！”
二少夫人轻轻问道：“二少爷睡了吗？”
“闹腾了几下，刚睡下了！”
“哦，那就好。”二少夫人缓缓转过身，阿竹和初夏一左一右跟着她。赵九只觉得那具身子格外纤细，只望二少夫人不要太难过才好。
翌日，二少爷天亮就带着小满和小冬出去了，只余下赵九在黛园里。
二少夫人令阿竹唤来赵九，轻声与他说道：“听初夏说你原先在厨院里？”
“回二少夫人，小人和小满原先都在厨院张领事手下干活。”
“那你是如何被二少爷瞧见的？”
赵九心想，二少夫人果然还是清楚二少爷的。
他便将那日在厨院外洒扫撞见二少爷在戏台上唱戏的事儿说了，又将他追贼的蠢事也交待了一遍。
二少夫人一双秀目仔细将赵九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叹了口气，道：“你是二少爷亲口跟老爷要来的，我也没法子，这里委屈你了。
自小到大就没人跟赵九说过“委屈”二字。
他在朱富贵屋里累死累活连个铜板都见不着，周昆仑从来就没正眼瞧过他，就算是知道事情一切来龙去脉的铁长老，也未与他说过辛苦了。
此番二少夫人说来赵九瞬间热泪盈眶。
他抬起手臂背了把眼睛，不争气地哽咽道：“有二少夫人这话小人不委屈！”
“我瞧你性子与小冬小满不太合，他们不似你这般想法。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无事出不得府，往后你跟着二少爷要多花些心思伺候。”
“回二少夫人，二少爷似乎不太喜欢我。”
二少夫人望了赵九一眼道：“你错了，他就是珍视你这般执拗的性子才留你在黛园里，否则早将你发回去了，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吧。”
“是，二少夫人！”赵九回到东屋，想推门进去却又停住了。
他转过身望着园子里的半角青天，心道，怪不得秦先生说人心最难揣测。
瞧那天，清清朗朗的，上面有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人心却截然相反，外面什么都看不到，里面却什么都有。
这日夜里二少爷没有回来，二少夫人房里的灯直到天亮才灭。
傍晚，二少爷总算回来了，他的身后只有小冬，没有小满。
二少夫人什么都没问，夫妻二人似陌路般什么都没说。
小冬搬回了东屋，他将小满的东西全扔了出去，此举不言而喻。
赵九心想，小满心大，想做人上人，那日宋小楼来他恐怕也存了些小心思。
不知为何，赵九想起了小八，他觉得小满与小八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自小满离了吴府起，吴二少爷也经常早出晚归，甚至不归。
其他园子里有人说二少爷某日某日宿在西江月，又说二少爷某日某日宿在清倌苑，都是黛园屋里那位命格不好，有福都享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