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啊,才夸你没几日,你怎的就不知道斤两了呢?”
张管事道:“戏台上的是二少爷,老爷这几日不在府里,你若是再见到二少爷,要装作什么都不道!他要是问你话,你也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赵九答。
“还有,人前不许叫我老爷,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张管事!”
“干活去吧!”
“是!”赵九应声下去了。
他心中多了份了然,又多了份疑惑。
原来那就是二少爷呀!
可是二少爷为何要扮成女人?
张管事似乎对二少爷又敬又怕,这又是为何?
忙完早上的活儿到了吃饭的时候,小满在灶上打热水。
这项活儿一向都是赵九干的。
赵九赶忙放下碗筷去接小满手中的水瓢,却不想小满手一颤,水瓢就歪了,一大瓢刚烧开的水浇了下来——
端着饭碗进来夹馍馍的马三元目睹危险,要拉赵九已经迟了,当即脸色陡变怒喝道:“小满!”
亏得赵九在朱富贵那儿练出来的本事,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赵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手翻上去一把抓住小满的手腕!
赵九直直地盯着小满,小满狠狠瞪了他两眼想将瓢甩出去,马三元赶过来骂道:“你疯了?”
“马屁精!”小满张口顶了马三元一句,奋力从赵九手中抽出手腕,掉头就走了,再也不理睬二人。
马三元赶紧搁下碗筷去看赵九的手,就算赵九反应得快,手背上也多了块红斑和几个红点。
“跟我过来!”马三元拉着赵九,去向掌勺的老张要了点菜油抹在手背上。
老张也问:“烫着了?”
马三元替赵九答道:“小满那个混小子害的!”
老张摇了摇头,道:“先前我瞧见管事骂了小满,他大抵是不痛快要找报复。那孩子人小气量也小,芝麻大点事都记在心里,赵九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多谢张叔,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赵九谢过老张与马三元转了回去,二人这才端着碗蹲到一旁吃了起来。
赵九干完活儿后的心思大部分都在练功上,经早上那么一闹,赵九也幡然醒悟了。
说起来,厨院里好像还真没人喜欢小满。明明还是个孩子,做事却到处藏心机,今儿要不是赵九变得快,这手少不得要伤上个把月。
夜里,马三元问赵九道:“你今儿哪里得罪小满了吗?”
“马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早上做了什么了,我瞧见管事训你了!
马三元跟赵九同住的时日不长,然待赵九真心不错。
赵九便将早上的事儿说了。
马三元叹道:“原来是这档子事儿,小满是真的嫉恨你呢,往后你与他说话做事都小心点!”
“马哥,多谢你好心提醒,可我还是不知道哪儿开罪了他。”
“唉,说出去是丢咱们厨院的脸!”马三元望了望赵九,后者一脸无知。
马三元叹了口气,又道:“不说了,早些睡吧,明儿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总之你再见到二少爷也要当心点!”
“是,马哥!”
翌日,赵九又在戏台上瞧见了二少爷。这回他换了身青色的褶子裙,描黑画红,额贴梅花,于薄雾缭绕的清晨看来竟是格外的惊心动魄。
赵九忍不住心想,乖乖,二少爷看起来怎的比女人还漂亮?
又一日清晨,园子里没有声音,赵九心想,二少爷今儿不唱了吗?
旋即他又摇摇头,心想二少爷唱与不唱与他何干?
他不过是个被人卖到吴府的下人而已,神功也没练成,还不晓得何年何月才出得了吴府呢。
赵九拉开门,像往日一样望了望戏台,上面果然没人,他心里不觉空了空。
赵九收回心思,提起扫帚打算扫地,低下头却发觉面前有双脚,吓得他立即后退了两步。
站定一看,那人面容细滑白净,剑眉斜挑入鬓,凤眼脉脉,唇如梅花,端的如秦先生故事里说的那样——好一个玉面郎君!
那人定定地望着赵九,轻声问:“你叫赵九?”
这下可难住赵九了,他不认识眼前之人,然而却猜到了是谁。
他总不能说孙管事有交代吧?
那人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反倒笑了,他接着问:“你是何时到府里来的,都干些什么活儿?”
赵九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回答:“回少爷,小人叫赵九,来了快半年了,一直在厨院干些杂活儿,甚少出这院子,孙叔走了小人才接下他的活儿。”
“呵。”那人又笑了,瞟了瞟戏台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少爷的?”
“回少爷,小人所见其他人都不像少爷,小人这才斗胆猜测。”
“这府里有三位少爷,你再猜猜我到底是哪一位。”
赵九低下头道:“请少爷恕罪,小人猜不中。”
“你看你,方才清灵了一会儿,又同这府里人一般了,唉……”那人摇摇头,信步走了开去。
门里忽然钻出来个人,张口唤道:“二少爷!”
晨曦出来,薄雾消散,小满扶着厨院的大门站在门口,似春天里的弱风扶着翠柳。
赵九失了言语,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轻轻朝二少爷躬了躬身,重新提起扫帚。
“簌簌——”
“簌簌——”
二少爷嘴角弯了弯,问:“你叫什么?”
“回二少爷,我叫小满。”
“呵,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好名字,好名字!”
二少爷抚掌轻笑,赵九听在耳里只觉得有些诡异。
直到二少爷的脚从他眼皮子底下走过,他这才抬起身子望着二少爷的背影又行了一礼。
清扫完外面,赵九提着扫帚踏进厨院,右脚才迈过门槛就见屋檐下站着张管事,脸色暗淡。
小满依旧在井边打着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厨院里面刚收拾完,长房的大丫头向萍就过来了,说是大少夫人想吃韭菜炒河虾,让张管事悄悄做一盘,别让夫人晓得,张管事应下了。
大少夫人有孕在身,老夫人设了诸多忌口,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大少夫人有时候嘴馋了便差向萍悄悄来厨院破破例,回头就算夫人晓得了,吃也吃了,软言几句也就过去了。
大少夫人来吴府三年,膝边已有一双龙凤胎儿女,眼下肚子里又有了。
二少夫人来到吴府也有两年了,肚子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就连嫁出去的三小姐也生了个麟儿。
府里少不得有人怪眼看二夫人,但是老爷和夫人都不曾责怪二少夫人,反倒说辛苦她了。
这其中的缘由,张管事大抵也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