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跟着这人上到甲板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换了条船,脚下这条船比他刚登上的那条大了许多。
大船航行在广阔无垠的江面上,日头爬到水面上方约莫一杆的位置,赵九觉得眼前亮花花的,简直睁不开眼。
江面上波涛汹涌,大船左右摇晃。赵九没忍住,把吃下去的又吐了出来,惹得船上一众人大笑不止。
当中有个挑着旱烟袋的掌柜模样的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赵九听得众人唤他徐爷。
徐爷并不是这条船上的老大,船老大是个满脸横肉的粗壮大汉,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有一事赵九倒是挺感激他的。
船上有个混球见赵九长得有几分清秀,就想调戏他,让那船老大狠狠揍了一顿,自此便没人敢打赵九的主意。
不,过别人就没这般运气了。
说是干活,但船上的重活都没让赵九沾手,赵九净干些洒扫煮饭的轻松活儿,大概是托了那个什么吴府的福。
混了两日,赵九发现这船上还有好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有个长得跟女子差不多,总是哭哭啼啼的,听船上人闲谈的口气大概是要卖到什么清倌苑去的。
其他人也跟赵九一样被人骗到船上来,也不晓得大家要被卖到哪里去。有个性子刚强的跳了江,扑腾了几下眨眼就没了踪影。
赵九本来想跟他们搭搭讪,奈何前后都盯得紧。他不敢造次,也不敢跳江,只得耐心等待着机会。
那个孟珲,真是个混蛋!
这日夜里,船靠了岸。
赵九等人被赶下船,蒙着眼睛走了很久来到一处院子。
徐爷出来训斥了几人一番,说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都是有肉吃有衣穿的好地方,那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得到的,让他们放聪明点儿。
少时出来几个人,把几个少年从头到脚仔细搜查了一。
徐爷又特意交待道:“你们啦,也别老惦记着跑。这片地儿你们是跑不出去的,要是抓住了,那就只有打死的份儿!”
黎明来临后,几人又被蒙上眼带了出去。赵九只晓得脚底下的地面平整得很,还铺了石板,料想不是去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早晨的露气扑面而来,赵九舔了舔嘴唇,忽地闻到一阵醪糟的香味。
这味道太熟悉不过了。
不知何处有狗轻吠,有那么一瞬,赵九险些以为回到了乌塘村回到了朱富贵的酒馆,他仿佛看见荷花抱着花花在院子里轻笑。
“老实点!”
身旁传来一声训斥,赵九敛起嘴角的笑意,心中忽地坚定了一些。
只要活着,总有一日能再相见的吧。
又拐了三四个弯,赵九和牵着他的那人停住了。眼睛上蒙着的布解了下来,手也松了绑,赵九这才看清自己站在一座小门前。
那围墙颇为高大,门外杂草不生,入眼之处都干干净净的。
押送赵九来的正是徐爷自个儿,他上前敲了敲那门又退后两步站定。
少时门从里打开,一位身穿青色长褂的中年人探了个头出来,脸上看不出情绪,听他嘴上与徐爷招呼道:“来了?”
徐爷躬了躬身,道:“张管家,人给您带过来了!”
那姓张的管家将赵九仔细打量一番,递了个钱袋与徐爷,道:“徐爷的眼光我自是信得过的!最近府中事多,我就不多陪徐爷了,回头有好的徐爷再给送两个来!”
“张管家放心吧,好的我都给你留着!”徐爷将钱袋揣入怀里,又拱手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慢走!”张管家送走徐爷,朝赵九努了下嘴,道,“还不进来?”
赵九赶忙走了进去,想想哪里不妥,又向张管家行了个礼,唤道:“老爷!”
张管家没想到眼前这个捉襟见肘的少年还有这出,他又打量了赵九两眼,嘴里道:“这里是泾阳城,咱家老爷是泾阳城的知府大人,我是府里的管家。往后你就在厨院干活,不该问的不准问,不该听的不准听,不该去的地方不准去,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管家老爷!”
张管家又问赵九家中还有什么人,赵九说没人了。
张管家又看了他两眼,将他交给厨院的管事就走了。
赵九懵懵懂懂地领了身新衣裳,又沐浴更衣,便入了厨院。
原来这厨院就是灶房,管着一府人的吃喝,厨院里大小老少杂役数十人,都穿着跟他一样的衣裳。
赵九并不清楚知府是个什么样的官儿,只觉得这老爷的官儿一定很大,不然谁家的灶屋能比富贵酒馆还大呢?
灶房的管事也姓张,长得跟张管家有四五分相像。他对赵九的到来不怎么欢喜,绷着脸训斥了赵九一顿,反复告诫他不可私自出厨院,赵九应了。
张管事唤来一个老头子,让赵九跟着他。
那老头儿倒是高兴得很。
张管事交待道:“孙叔啊,府里的规矩你懂,我就不多说了,你好生看着,别到头来辛苦了一辈子却晚节不保!”
“是!”孙老头躬着身子,直到张管事走远了才直起背来,打量了赵九几眼问,“瞧你的样子,烧水煮饭应该会吧?”
“回孙老爷,这些我都会!”
“我不是什么老爷,我只是这府里的一个老下人,你就跟大家伙儿一样唤我孙叔吧。”
“是,孙叔!”都说礼多人不怪,赵九学乖了点,逢人便客气三分。
一个小杂役在井边打水,奈何人小水桶大,提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桶,弄得院子里湿漉漉的。
张管事赶来就是一顿痛骂:“你脑子怎么长的?提不起来不晓得一次少打点多打几次么?你看你,把院子里弄成这样,晚上不许吃饭!”
“是……”那小杂役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待张管事转身眼泪便掉了下来。他不敢哭,在胳膊上背了几下眼睛又去打水。
赵九见他吃力得狠,快步上前搭了把手。
那小杂役只觉得手上一轻,泪眼朦胧望见一个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人,正要提过他手中的桶,当即忍住泪抢过桶狠狠说道:“我自己来,不用你多管闲事!”
那小杂役不过十一二岁,原本还委屈着脸,不想瞬间就变了颜色,。
赵九被他踩了一脚摸不着头脑。
怎的有人帮他还不高兴呢?
“你!”孙叔唤道,“回来!”
“这府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活,你干了别人的活别人就没活干!不干活就没饭吃,你干好自己的活就行,别人不需要你插手,记得了?”孙叔没好气地说。
“孙叔,记下了!”赵九应道。
“府里的规矩多,少看少说,别惹祸上身,知道吗?”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