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初晨,新绿已去旧枝沧桑。
今日难得放晴,窗上凝着薄雾,挥不散抹不尽。
透过窗子,景色变得朦胧而空旷。
江今安不喜在背后无端地猜忌,更是不喜在这深宅大院里人心叵测的明争暗斗。可她总不能赖在这,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论心机,她自是比不过在这深宅背后操控阴谋之人。可她还有武力,若是出事尚且能够自保。
事到如今迷雾团团,她得主动出击。
如今唯一可以确认的便是逃婚一事必有隐情,原主生前一定有所谋划。
现在的首要之事,一要弄清原主遇险,究竟是如他们所说还是被人设计所害;二要快些找到逃婚一事背后的隐情,知晓原主到底在作何谋划。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她一直想不通。既然小灿说原主和阿苑交好,为何他会泄露出逃消息,他们的关系又是为何走到这一步。
“小灿,阿苑现在在哪间屋子。”
在此局中,他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阿苑住在那。”小灿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
“好,我去看看他。”江今安轻敲手指,朝小灿所指的方向走去。
她院里的侧房还算宽敞舒适。四壁书画琳琅,朝东面开了一扇正半掩着的窗,窗前列着紫檀木制的架子,上面养着几盆绿萝水仙。屋子正中央摆了只大小合适的茶几,桌上正燃着安神舒心的香。
阿苑正倚在床头喝药,床前的小桌上摆着今早刚差人送来的吃食。
见她们来了,阿苑只是当作没看见一般,转过身去自顾自喝药。
许是因为见了他心中还是有些尴尬,江今安在屋子里离床最远的一端拉了张木椅坐下了。
“阿苑,见小姐来怎么也不问候一句。我听说,昨天可是小姐亲自将你救回来的。我从前竟没发现你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小灿心直口快,见他一副满不在乎,视她二人为空气的样子,早就怒火中烧。
床上那人仰头将那碗药一口饮下,桀然一笑:“我倒是想问问二小姐,何为救,何又为恩啊?”
“怎可对小姐出言不逊!”
他只是笑,将手中的碗一点一点举到床前,眸光森寒刺骨。
一瞬间,白玉似的碎片在半空中炸开,散落一地。
“我倒是想问问二小姐,如今你装得这样好,可还记不记得,背信弃义这四字是怎么写的。”他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绝望,“何必来我这里演这出戏。如今我落得如此下场,就是当初看错了人,信错了人。”
“背信弃义?”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江今安眸子中幽幽泛着波,目光中隐隐带着探究之意。
“就是背信弃义。”他笑,“小姐这副装模作样的架势着实让我恶心。”
她解释道:“四小姐救你那晚,我受伤失了记忆。你再恨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你和我说说,我是如何背信弃义的。”
她远远站着,扫过一眼地上的碎片,随即摇了摇头。
她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些似笑非笑的味道。许是自嘲,许是悲哀。
“失忆……”阿苑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我自知早是贱命一条,在你们这些人眼中从来无足轻重,最多不过是成事的一枚弃子。我曾信你,自愿跟随你,把你当作世间难得一觅的知音。事到如今,我只求二小姐能履行当日的约定。”
显然,他不信江今安已然失忆。虽说,失忆是假,但是江今安不知倒是千真万确。
“什么约定?”
“我供你驱策,你许诺我三愿。从前我认为与小姐来日方长,并未时常提起。而今我们缘散于此,便请小姐还了我这三愿。”
“这第一愿,是二小姐替我许下的。那时,小姐同我说将永远视我为知己,无论如何都会让我安康快乐。”
他眼里含着泪:“这愿,我便当是小姐骗我时许下的戏言。”
“这第二愿便是请二小姐救下我的妹妹。家妹不幸被黄三公子强抢去,不日就要被迫嫁入黄家。”阿苑止不住几声咳嗽,声音也越发苍白无力,似乎是情绪激动牵动了伤情,“那日我托四小姐救我,便是看到了家妹来信同我说了此事,心中悲愤想去救她。”
江今安没多想,听阿苑的口吻不像是在说谎,既是原主从前欠下的,自是要履行。
“还请二小姐重诺守信,莫要……”
“你别激动,先告诉我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阿苑回答:“小妹唤作夏央柳。”
江今安朝一旁的小灿挥了挥手:“小灿,快吩咐下去,带一队江府的人去黄家把人要回来。”
听完她一席话,房里的两人神色各异。
小灿惊得瞬间煞白了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满面愁容地在原地踌躇。她看着自家小姐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更是不知如何开口。
“小灿,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啊。”江今安正疑惑,这姑娘怎么突然用一副便秘了一般的神色看着自己。
“二小姐莫不是失忆到,连黄家都不知是何许人了吗?”阿苑打断她们,语气里依旧带着浓烈的敌意。
真别说,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江今安默默侧过脸向一旁的小灿使眼色,压低了嗓音偷偷道:“这黄家到底是何许人,我还真不知道。”
“小姐,这黄家我们可真得罪不起。这黄三公子的爹可是御史大夫,皇上面前真真能说得上话的人。而且黄家这一代唯他一个男孩,更是掌中之宝。即便是他黄三公子杀人纵火,也是不会有人苛责的。”
好,果真是不管哪个时代,都得拼爹爹。
“既是如此,小灿你先带一队人去黄府要人,就说称自己是央柳的家人,说她已有婚配不便与公子成婚。探探这黄三公子到底知不知礼数。切记,不要暴露自己的江家身份。”她意味深长地勾起一抹笑,“无论那黄三公子回什么,都回来禀报于我。”
小灿虽是疑惑,但也乖乖领命出了门。
几近晌午,冬日的太阳抚进屋内,温和而轻巧。
“放心,我一向一诺千金,你且在这先安心养伤,这人我定会救下的。”
要是不出手救人,就凭现在阿苑对她的态度,是根本不可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别说问了,他被原主伤得那样重,可能都不会搭理自己。江今安暗暗想。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快出手助她,缓缓转过身,望向江今安的眼神里越发晦涩难辨。
“二小姐的话真真假假,叫我怎么分得清。”
“话说,你真名叫什么,喊你阿苑我总觉得喊不出口。”江今安扶着额头,不好意思地扯开话题。
那人愣了愣,沙哑着嗓音吐出两个字。
“池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