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屋外正慢悠悠地飘着雪,形若棉絮,须臾之间却能将来路淹没。
“二小姐,天寒,添件衣裳吧。”一位老嬷嬷提着暖炉从后面跟上来,将一件裘衣棉袍披到她身上。
异国他乡,呼出的热气瞬间飘散,唯有这裘衣之下尚且还有一丝残存的温暖。
江今安缓缓叹了口气:“带路吧,四妹妹。”
道路上积雪厚重,踏雪而行,脚下发出踩雪时的松快声响。虽是透彻的寒冷,但是江今安鲜少看到过如此大而纯粹的雪。
府邸极大,他们绕着弯弯的长廊走过了许多院落,终是在一座稍显偏僻的庭院前停下。院里杂草丛生,连石桌石椅上都落满了灰,像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的样子。
“二小姐,那妓子便被关在这里。”
“开门,我要看看他。”
虽然说新中国没有奴隶,但是她还是很满意这种差遣别人干事的感觉。
能不自己来,当然就不自己来咯。
身后诚惶诚恐地走出来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推开了门。
屋内烛火昏暗不明,寒风吹得未关紧的窗簌簌作响。
“二姐姐,毕竟关着的是二姐姐的人,上次是妹妹坏了礼数,闯了进去。妹妹向姐姐赔罪了,不过这里头我们实在是不便进去,就请二姐姐亲自去查看了。”
见门开了,四妹赶忙俯身行礼,又往后面退了几步,连带着身后她的婢女也毕恭毕敬地退了几步。
不是,这个时候倒是讲究起礼数来了。她这个四妹妹,能装。
“给我拿盏灯来。”
虽是听完了大致的故事,但难免没有她们添油加醋杜撰的部分,在弄清楚真实情况前,她还是不能轻易给里面关着的人下了定论。包括她们,是敌是友,有何意图,她都要慢慢查慢慢看。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心怀鬼胎的人了。
她提灯进入,房间里只有几张随意摆放的木制桌椅,桌上摆着一只即将燃尽的烛台。
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灰暗在飘忽不定的影子里织出几分恐怖色彩。
地上铺着沾着潮湿的干草,角落里隐隐有人。
我测,怎么和玩密室一样,谁好人家把人关这种地方。
哦对,听她们那么说,原主好像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江今安提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光渐渐盈满整个角落,人影投射在灰白的墙上,杂乱而狼狈。
“你······”她刚想上前查看那人现在状况如何,忽地睁大双眼,露出骇然的神色,伸在半空手猛然一顿。
她只感后脊冷得发僵,六神无主地转过身,又是焦急,又是羞耻:“你,你怎么······”
面前的人不着一缕,身体布满可怖的鞭痕和撕裂多次的伤口,杂乱的发丝带着血污嵌在脖颈处的鞭痕里。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用左手半撑起身体,吃力地倚靠在墙边,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二小姐往常是没看够吗,今日还要如此讶异。”
他的语气中压抑着难掩厌恶和恨意。也难怪,在如此冷的冬天,逼着他丢了身体和尊严。
江今安这才明白为何门口一行人不进来,没人告诉她原主还有玩这的癖好。
“给你。”她一把扯下身上的裘袍,往后一丢,“快穿上。”
“二小姐这是嫌我丢人了?”极带玩味的语气。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咳嗽声,脱了力的他稳不住身体,手臂一点点变得颤抖。
“砰”,他强撑不住,新伤旧伤冰冷地冻在身上,是耻辱的烙印。朦朦胧胧中他想喝水,就像渴求毒药一般。他总在落雪的时候张开嘴,希望有雪飘进来。
他已经不怕冷了,或许是他快死了。
“哎。”江今安转身,接住了面前那就要倒下的人。
裘袍挡住了他的下体,江今安将人依在自己肩上,腾出手来将裘袍往上扯了扯,围住了他的身体。那人似乎是昏迷了,呼吸很浅,断断续续地撒在她的耳际。
自己再不来,这人可能也要一命呜呼了。果然,原主勇敢飞,黑锅我来背。江今安又好气又好笑地想。
“来人,把这绳索解开。”她朝外吼了一声。
大大小小几个粗结从他身上卸下,江今安又想差遣人将自己怀里这位先送回自己的住处,未曾料到自己居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抱起。
“回住处,带路。”她朝一旁的婢女扬了扬下巴,抱着那人出了门。
······
馨芳院,夜色正浓,暗影行色匆匆。
“四小姐。”来人作揖。
月色中,江负雪站在房间中央,淡漠着看向窗外。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悲哀神色,疏离而陌生。
“和你之前所言并无二致,就算她没死,也会失去记忆。今天我去试探过,她失忆并非是假。”
“我何时骗过四小姐。既然如此,夜已深我便不叨扰四小姐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