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病已独自站在江上船头。
一轮孤月悬在黑漆漆的夜色当中,夏夜的风吹过江面,拂起衣摆夹杂着丝许凉意。
他回想着最近的林林种种,不禁内心有些感慨甚至是悲戚。
自孙氏族人商议依李素之计行事以来,环环相扣看似颇为顺畅,而实际在征粮的过程之中却是处处暗潮涌动犹如行走在钢丝刀刃之上,稍有差池如若一招不慎则可能满盘皆输,说是惊险异常也不为过,当真是一手险棋。
如果夏粮欠收,如果南粮没有闻风而来,如果青州的几家氏族不是势在必得从而大意行险,如果王氏获得了其他氏族的资金支持,兹要其中如有一条发生则征粮之事就极有可能会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即便是李素能够运筹帷幄,各方面进展的又都如此顺利,也不代表征粮之事就是一帆风顺。
这不,粮场上的粮食之中竟然有十万石是来自于皇家外戚!眼下皇后的人就捎过话来,即便粮价已降也要求以斗二十钱的价格出售这十万石!而按目前市价,单就这笔就要亏了足足一万六千两白银!
而相比之下,由于预见贝州粮价会远低于以往,不闻一名的素衣书生李素想到的却是谷贱伤农,要孙氏在对倒做盘之时,以高价收购本地粮农的那万石粮食!
想到这里,陈病已不禁悲从心来,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这江山,可还肯姓朱?”
“陈先生,忧国忧民了吧。”一女子的甜美声音幽幽的从陈病已身后传来。
陈病已听见身后突然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并不吃惊,缓缓的转过身来,眯起双眼,仔细打量面前之人,然后略有疑惑的说道:“你是谁?我们认识?”
只见面前是一男装打扮的娇滴滴的年轻女子,清眸浅笑之中却杀意十足。
陈病已见女子眼神便知来者是刺客,但却丝毫不显慌张,自长风说危险将近之日算起,就这短短三日之内便来了两拨刺客。
只是这次的来者竟然是名女子,倒是让陈病已有些出乎意料。
“我呀,你也没必要知道,免得黄泉路上总会惦记,我耳朵会发烧的。。。呵呵。”
说罢,女子双手一挥,两支袖箭“嗖”的激射而出,直奔陈病已前胸,必杀一击!
就在此时,从船楼之上疾速射下一道身影,长剑一撩,电光火石间挑飞两支袖箭。
女子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和俊秀的面庞,不禁有些许吃惊的问道:“怎么是你?”
此人并非他人,正是顾长风。
此女子也并非他人,正是一段时间未见的徐扶瑶。
长风抽出插入甲板的袖箭攥在手中,一边单手摩挲一边心情复杂的问道:“怎么是你来了?你为何要杀陈堂主?”
徐扶瑶微微一笑,甜声说道:“因为,我是王家人呀。现如今正是破釜沉舟之际,我当然要来。倒是我要问你呀,为何要掺和到这事里来?青州就好悬小命不保,不知道?”
顾长风微微一怔,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王家人?”
“对呀,王维之是我曾外祖父呀。瞧我这记性,呵呵,忘了告诉你呢?”徐扶瑶甜甜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顾长风。
扶瑶袅袅走到长风身前,用手指轻抚长风剑锋,剑刃过处在手指上留下一道小小的伤口,鲜红的血珠儿顺着伤口渗出,扶瑶将手指伤口血珠儿向唇上一抹,玉面红唇妖冶动人。
顾长风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徐扶瑶,想起从青州到齐州的一路同行,想起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冰凉,想起那婀娜剑舞的柔情,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就在长风略微失神之际,徐扶瑶快速抽刀向长风斜撩而去,出其不意!
顾长风下意识的向旁闪身,刀锋所过划破长风前胸,顿时鲜血直流。
“你!”
顾长风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吃惊怒道。
“我什么我?都说了,你掺和到这事里干嘛?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皆是不如那,妇人心呦。”徐扶瑶呵呵浅笑说道,情绪不显波澜,说罢运转真气,手中弯刀行云流水一般向长风劈去。
长风此刻再也不敢大意,持长剑静心迎战。
长风虽然江湖阅历尚浅,但各路刀法也都听师傅介绍过,只是扶瑶所修刀法却未曾有所见闻,一招一式灵动阴柔,在大开大合处似舞蹈般圆融,反而在不经意间却杀伐尽显。
数十回合下来,倒是顾长风频频受治于人,不经意间已被割出数道伤口,狼狈不堪。
就在两人相斗之时,船舱之内“嗖嗖嗖”蹿出数道身影,是孙铭轩事先安排的明暗护卫,皆是练气的高手。
徐扶瑶见护卫尽出不可力敌,便翻身向身后一跃,倚于船舷,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拄着下巴对着船下喊去。
“太姥爷,您还不上来呀。人太多啦。”
“哈哈,就这么几个货色你就应付不来了?”一声悠长苍老的声音从江面传来。
随后两道身影跃上船头。
其中为首的正是王老供奉,王维之!
王维之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稳步向顾长风等人走来。
在青州,长风曾接过王维之一击,心知其已是炼器之法大成的练气士,丝毫不敢懈怠,运转真气全神戒备。
王维之只是轻蔑的看了眼顾长风,冷哼一声,随后看向陈病已,一昂首朗声说道:“病已,听老夫一劝,如果你加入我王家,漕帮帮主之位,舍你其谁?!”
陈病已淡然一笑,拱手施礼说道:“王老供奉,久仰大名,恕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辜负您的厚爱。堂主也好,帮主也罢,陈某皆视之如过眼烟云,倒是斗胆想劝您一句,随遇而安顺其自然,漕帮之事,勿要强求。”
王维之听后哈哈大笑,双手负于身后,摇了摇头,随后看了眼身后的徐扶瑶说道:“最近有些个骨气的小伙子好像多起来了。”
“有骨气?不识时务罢了。”徐扶瑶轻蔑一笑,冷笑道。
“哈哈哈哈,扶瑶说的极是,不识时务又何尝不是一种强求?那老夫就只好先取了你的小命。”
王维之微微垂首,闭目,双掌朝上,双臂撑开,身上丝质蔚蓝长衫随浑身气机顿时鼓荡开来,须眉飘摆,只道一声:“起!”。
数道水柱便犹如冰锥一般从船下江面延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