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非常聪慧,这一点让桑十分欣喜。
尤其在天文历法、宗教祭祀方面,颛顼的天赋尤其突出,这也让颛顼的父亲昌意十分满意。
虽然多次邀请桑,进入若水生活,但还是被桑所拒绝。
桑喜欢这种宁静的日子。
这里只有天空、有草原,有溪水,有万物生灵,却没有人间的浮华之感。
这一日,桑正在给颛顼传授天文之学。
上空却骤然传来一阵呼啸之声。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一头浑身雪白的瑞兽,便直接栽倒在地。
瑞兽浑身是血,显然伤势沉重。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怒吼声自天空咆哮。
“白泽,今日你断然跑不掉了!”
桑不免诧异。
眼前的……是白泽?
祂虽不熟,却听出了天空中发怒之人的声音。
却见黑光闪烁中,一名面容狰狞的魁梧大汉缓缓落地。
年幼的颛顼,顿时有些害怕的躲在了桑的身后。
“嗯?”
那大汉看到桑的顷刻,微微一愣。
随后,祂表情不确定的又细细观察了一番。
却是桑先忍不住了:
“小饕,多年不见,你已然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放屁,我叫饕餮……”下意识的怒骂之下,饕餮顿时一拍脑门,嘴脸顿时变得嬉笑起来:“原来是老师。”
“嘿嘿,老师怎么在这里!”
桑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你啊你。”
“自你爹爹逝世之后,你倒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还成了别人口中的凶兽。”
饕餮似乎对桑还是有些敬畏的,表情局促的站在那里。
桑摆了摆手:
“你不用如此。”
“我当时就跟你们四兄弟说过,你们每一个人的路,自己去走。”
“为善为恶,皆看自己。”
“你成了如今的凶手饕餮,你觉得满足,那就去做吧。”
“不过……既然落到了我这头,想来这白泽也和我有些因果。”
“你就不要伤他了。”
饕餮却有些不甘心:
“老师,你都不知道白泽背地里说我什么!”
“而且,祂还画了一幅《白泽图》,里头记录了无数鬼神,多少人想要祂的命呢!”
桑顺势从自己的本体上摘下来一片桑叶,缓缓走到了白泽面前。
白泽已经虚弱不堪,哪怕眼中有着提防和警戒,却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给,吃了。”
许是看出白泽的警惕,桑笑了笑:
“我若要杀你,大可不用管你的事情。”
“我得罪了我自己的门生,你倒是还不留情吗?”
白泽这才放下了警惕,将那桑叶咬入口中。
其身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一旁,饕餮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老师,你可真会说话。”
“还得罪我。”
“这话我可不敢当。”
桑又气又笑的轻轻拍了一下饕餮的脑袋。
“行了,我知道你的性子。”
“若是和白泽有死仇,祂现在应该也没活路了。”
“去吧。”
“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我就行。”
“这个你收着。”
看着手中的桑叶,饕餮眉开眼笑,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颛顼眨了眨眼睛:
“那个叫饕餮的,竟然也是老师你的门生吗?”
桑转身捏了捏颛顼的小脸:
“也许是因缘际会吧。”
“每一个从老师树洞里被送出的孩子,几乎都成为老师的门生。”
“饕餮当年,是非常英武的。可惜黄帝轩辕还在世时……”
桑的眼中露出一抹遗憾之色。
……
说话的功夫,白泽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
随着点点白光,祂化作人形之后,挣扎着站了起来。
“多谢救命之恩。”
“不过……阁下竟然是饕餮的老师?”
“难道……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空心桑树?”
桑的表情恬淡无比,并没有因为白泽的赞赏而露出什么得意之色。
一双眼眸,如清静湖水,自然而然。
“倒也不是什么传说。”
“只是,我年岁早了些。”
“不过早些年,修行不够,不能化作人形。”
白泽不由苦笑:
“你太客气了。”
“这世间,诸多圣贤,都是因你而诞生。”
“这位小娃娃能成为你的门生,未来不可限量。”
旋即,白泽眉心灵光一闪,顿时知道了颛顼的来历。
“原来如此……黄帝轩辕的孙子吗?”
紧接着,白泽似乎做了一个决定,竟是朝着桑,行了一个师长之礼。
桑仿佛猜到了白泽的念头,无奈道:
“你乃是世间智慧的化身,更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你何必认我为师?”
白泽却道:
“不一样!”
“我知道的,都是这个世界已经知道的。”
“可我清楚,您知道的,是这个世界还没有知道的!”
“你是众圣贤的诞生之地,也是他们的引路之人,跟着你,我才能找到自己的意义!”
……
最终,在白泽的百般恳求之下,桑也只能同意了。
不过,桑也有自己执拗的一面。
祂并不认可白泽是祂的学生,而是认为,白泽是祂的朋友。
祂也不会限制白泽的自由。
只是当白泽有问题的时候,桑会回答。
如此,时光荏苒,已然到了颛顼长大成人。
颛顼的父亲昌意,当初便是因为才德不足,所以被贬黜到了若水。
因而,昌意虽然有心,却终究没有足够的能力,将若水之力的井井有条。
当昌意发现,颛顼已经隐隐有了名望之后,便理所当然的将这个位置,交给了他。
在颛顼的再三恳求之下,桑也终究是同意离开此地,进入若水生活。
这一日,桑站在大树之下,久久不语。
“好友。”白泽打趣道:“只是要将自己的本体也给挪走吗?”
桑哑然失笑:
“我与本体,乃是共生。”
“自然不可能将其挪走。”
“只是……我不免有些好奇,现在的人间是什么样的?”
这一刻,桑的眼神中有着一闪而逝的担忧。
而这担忧,也被白泽捕捉到了。
白泽明白桑的顾虑。
桑在教导学生的时候,都会侧重教导一个部分。
原本,桑打算将天文历法的知识,全部教给颛顼。
可是,颛顼在逐渐成长之后,来的次数也开始越来越多,并且要求学习其它的内容。
颛顼想学的很杂。
比如宗教之说、祭祀之道。
亦或者,人文歌舞、琴棋书画。
甚至到了后面,颛顼想学的东西,也越来越深奥。
深奥到,让桑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当然,这种不安,并不是说桑已经没有办法满足颛顼的渴望。
而是因为……桑私下说过,如今的颛顼,越发的像皇帝轩辕氏了。
……
第一次来到人间的住处,桑显然是很不适应的。
这里和祂一直居住的青山绿水,差距太大了。
满目所见,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占卜、巫蛊之用的媒介。
桑不由地看向白泽。
白泽点点头:
“好友不必奇怪。”
“这就是人间。”
“不是只有颛顼这里如此。”
“也许……和黄帝轩辕氏晚年之时,收拢的诸多部落信奉巫教有关,鬼神之事,日益浓郁。”
“老百姓们,也都喜欢用占卜之法,来决定人生大事。”
“虽然这样做以后,诞生了很多不同职责的神性。”
“不过,我观好友,估计会不太痛快。”
桑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我等虽为神性。”
“但我们的存在,不该对人类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我们可以是引路人,但是世人盲目崇拜我等,失去了自己的思维,失去了意志,失去了真心,将一切求助于漫天神性,这是不对的。”
白泽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
“好友的想法果然没有变。”
“估计,放眼整个神性当中,如好友这般想法的,也就你一个吧。”
“神来主宰人,有什么不好呢?”
“如今九州混乱,神性得到供奉,力量更强,也就能更加保护人类。”
“人类不用为吃喝发愁,不用为生计担忧,只需要做好祭祀供奉,这样不好吗?”
显然,白泽的想法,是属于绝大部分神性的共识。
这一点,桑心里明白。
正因为明白,桑才清楚,为何自己当初十分看好的门生饕餮,宁可被人污名化,变成记录当中的凶兽也在所不辞。
这种有人转化为神性,让自己成为长生的存在,对于芸芸众生来说,也算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心愿了。
可行至途中,还未抵达颛顼行宫的时候,迎面一个陌生女子,竟是忽然就被一个男人给强行抱了起来。
那女子也不反抗。
桑不由诧异的看了一眼白泽,似乎想问个明白。
白泽苦笑道:
“唔……你可能自己去看看比较好。”
眼见白泽难以启齿,桑心中疑惑更甚。
他接触的人太少。
以往,也都是遇到如轩辕、饕餮、颛顼这样的惊才艳艳之辈。
当祂顺着方向,一路走去一看,不由地露出一丝震惊和嫌弃之色。
却见,眼前那些简陋的屋子当中,男男女女竟是居住在一起,他们似乎是夫妻,却又似乎不是夫妻。
放眼望去,男女无别,长幼无序。
成亲之人,彼此住在一起,却丝毫没有礼义廉耻之感。
此时,白泽走了过来:
“好友,这下你明白,为何我说,神性应该控制人性了吧。”
“人性终究是人性,没有神性超脱,也就只能按照自己的原始欲望来行动。”
“因而,人类在某些行动上,和未开智的猛兽,其实……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