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上去，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
如果眼前这位长生大人，真的可以让人长命百岁，身体健康的话，那一幅画也算不了什么。
可是，旁观的桑却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
而且，从这位长生大人的眼中，桑看到了一种渴求之色。
但是，刚才那老者付出代价换取寿命的时候，长生大人却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以……对方真正在意的，是阿诚的画吗？
念及至此，桑最终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阿诚，顿时笑道：“可有纸笔？”
长生大人眼眸中几乎是无法抑制的欣喜之色。
随后，他从身边取出了一个盒子。
也正是这个盒子，让桑不由一愣。
只因这盒子做工古朴不说，上方镌刻的图案也十分奇怪。
那是一个面容俊美的，宛若仙女一般的女子。
同时，这女子的穿着，隐隐看上去如同西汉形制，但细细观瞧，却又有点似是而非的感觉。
最奇异的是，这女子一只手抱着一只蛋，这蛋很大，几乎遮住了女子的腹部。
而另外一只手，则做出遮蔽阳光的姿态。
“嗯？这张图……”桑皱起眉头：“为什么觉得有些眼熟？”
“我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疑问中，桑看向赵真人。
只可惜，赵真人似乎对这种古物之道没有什么造诣，虽然也看出这盒子似乎不是普通物件，却看不出更多玄机。
长生大人打开了这个盒子。
却见里面放着笔墨纸砚。
当即，他就帮阿诚摆好了文房四宝。
“还请公子作画。”
“只要画完，我便可让公子……长命百岁……”
阿诚点了点头，看了看那龙龟莲花灯之后，便开始在白纸上一笔一划的勾勒起来。
顷刻间，白纸之上，竟出现点点金光。
那刚刚渲染在纸上的线条，便立刻风干。
而更多的金光，如同雪花一样，落在长生大人的身上。
紧接着，长生大人那一席黑色长衫，竟仿佛染上了金粉一般，尤其是那衣服上绣着的龙龟图案，在金光加持之下，更是栩栩如生。
眼见如此奇景，众人纷纷交好。
桑本想制止，可看着情况复杂，也不好直接开口。
旋即：
“我画好了。”
这一刻，一副精美的龙龟图，渲染在了白纸之上。
桑和赵真人下意识看了一眼，却见那白纸上的龙龟，竟猛地转过头，示威一般的朝着两人吼了一声。
两人眉心一跳，不及反应。
身边的阴山小童，却十分畏惧的躲在了桑的身后：
“先生，那个龙龟……那个龙龟上，有神性的气息！”
实际上，不用阴山小童提醒，桑也觉察到了。
但此时，画作已成。
长生大人将其小心翼翼的收入到自己的盒子里之后，便捧起了阿诚的双手。
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顷刻间，一阵莫名香风吹过众人。
阿诚瞬间感觉神清气爽，甚至连腿脚骨折的伤痛，也完全消弭。
“咦？我的腿……真的好了？”
惊喜之中，阿诚连忙站了起来。
却见长生大人似乎已经准备收摊，笑着看向众人：“今日之事已了，诸位如果还有需要，我自会察觉，告辞。”
众人还有些依依不舍。
毕竟，在他们眼里，这是一个可以让人返老还童的奇人。
阿诚则欢喜的来到桑的面前：
“先生，你看的我的腿，竟然真的好了！”
桑却凝视着阿诚，上下看了一遍：
“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呢？”
“不舒服？”阿诚旋即摇头。
此时，桑又看了一眼那离开不远的长生大人，眉心紧锁：“真人，这样。”
“你带着阿诚先在附近转转。”
“我和阴山小童上去看看情况。”
旋即，桑招呼着阴山小童，化作一阵清风，便消失在了原地。
赵真人见状，便带着阿诚向前走去。
此时，迎面忽然匆匆走来一个女人。
女人一身红裙，又低着头。
一不留神之下，便和阿诚撞了个满怀。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阿诚，有些疑惑的看着前面。
却见撞倒自己的女人，脸上有着惊人的烧伤的痕迹。
“你……你的脸……”阿诚下意识的指了指。
女人浑身一颤，旋即看向阿诚，那眼眸之中，竟是有着一抹怨恨之色。
而这抹怨恨，也被赵真人捕捉在眼内，顿时警觉起来。
“呃……你没事吧。”
说着，阿诚走上前去，将那红裙女人扶了起来。
然而不曾想的是，那红裙女人却有些粗鲁的推开了阿诚。
赵真人见状，上前一步，顺势托住阿诚后，死死看着眼前的女人。
却见这女子戴着一个十分特殊的冠帽。
这冠帽似乎是用一种特殊的竹子编制而成，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香味。
赵真人刚要开口，眼前的红裙女人却先开口了：
“你给尤丹画了画？”
阿诚一愣。
红裙女人紧接着说道：“就是自称长生大人，可以让人长命百岁，福寿绵长的少年。”
阿诚连忙点头：“原来他叫作尤丹啊，我的确画了画，怎么了吗？”
红裙女人眉心一皱：“他拜托你画的……是什么内容？”
对方的问话有些无礼，这让阿诚也多少有些不满，但自幼教养不错的他，还是耐心解答道：
“就画了一张龙龟图。”
“龙……龟……图……”红裙女人喃喃自语，忽然露出一丝十分难看的笑容。
忽的一阵阴风吹过，一阵莫名的竹叶声，响动起来。
旋即，四周为止一暗，一些手持竹竿，面佩脸谱的人，竟在一阵诡异音律当中，一步一步包围了过来。
却见那红裙女人冷冷说道：“尤丹果然还是耍了心眼。”
“看来……我们想要的东西，只能够自己来拿了！”
……
另一边，桑用障眼法，悄悄跟在了长生大人尤丹的身后。
却见尤丹专门挑选一些狭窄的巷子穿梭。
而整个庙会的灯火通明，此时此刻，似乎也和他格格不入了。
忽然：
“呃……”
一声带有痛苦的闷哼声中，却见尤丹突然跪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微微抽搐着，后背更是呈现出一丝诡异的隆起。
“呼……呼……”
略微粗重的喘息声下，却见尤丹喃喃自语：
“该死……为了更逼真一点，真的给出去几十年的寿命，便宜那个老头了！”
“哼哼，不过……神明图腾的寿命，哪是这么好拿的！”
“没有天大的福报，就只能横死街头！”
“到时候，这寿命还是会返还给我的！”
忽然：
“尤丹，怎么这么狼狈？”
熟悉的声音，让桑微微一愣。
顺着前方的黑影徐徐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傩戏面具的男人！
而从面具的图案来看，其表达的似乎是一种动物，像是……鹿！
并且，最为奇特的是，此人的额头之上，也的确长着一对夸张的鹿角！
桑心中一震。
是妖怪吗？
不对！
从气息来看，不似魑魅魍魉。
而且，傩神之道，桑自问也有些了解。
一般的魑魅魍魉，可不敢将代表神灵的傩神面具，就这么佩戴在自己脸上，那会让自己不得好报的！
所以……对方和这个喃喃自语的尤丹一样，都是所谓的……神明图腾？
一时间，桑不由陷入沉思当中。
华夏历史亘古绵长，在久远前的夏商之时，宗教神明还没有呈现比较分明的体系。
因而在那个时候，对图腾的崇拜伴随着祝由术的盛行，而一度风靡。
但是……自汉朝之后，图腾崇拜便基本销声匿迹了！
眼前这两个……都是图腾？
此时，却见那佩戴面具的年轻人发出一阵笑声，旋即缓缓摘下了面具。
这一幕，让桑不由眉心一跳。
因为眼前之人……竟是宁琦！
只是，此时的宁琦和白日大为不同，眉间朱砂，双目雪白，还有那对鹿角……
尤丹冷哼了一声：“为了能够顺理成章的吸引到主君，只能用些真本事了！”
宁琦见状，不由嗤笑一声：“还主君！”
“你若真的还当他是主君，又何必借着交易，在他的体内留下你的力量？”
“你不就是希望关键时刻，能够以此来牵制黑山他们一派吗？”
“而且……你竟然让他只给你画像？”
“你是忘记了和我、墨竹、雪松之间的契约了吗？”
尤丹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看上去面容温和的宁琦，双手全不禁攥紧。
“怎么？要和我动手？”宁琦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都是图腾，何必如此？”
“更何况，我等十人联手算计主君，也算是同盟，不是吗？”
尤丹冷冷一笑：“同盟？”
“那……结果如何？”
“黑山、水灵逃遁！”
“你白鹿和雪松，进入凡人之躯而陷入沉睡！”
“我与丹鹤重伤！”
“日光、祥云更是图腾崩碎，只能重新转世。”
“同盟，早就随着我们的失败而分崩离析！”
宁琦耸了耸肩：
“当年要不是不老草背叛，我们应该不至于如此。”
此时，暗中偷听的桑，忽然愣住了。
神明图腾？
十种图腾联手？
不老草？
还有那怀抱着金蛋，着装似西汉又不似西汉的美丽女人……
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当即，桑双手掐诀，整条巷子的四面八方，尽数被符咒所笼罩！
与此同时，宁琦和尤丹也察觉到了问题，纷纷转身看来。
桑撤去伪装，手中捧着拂尘和佛珠，面容冷峻：
“原来如此……”
“我说怎么在你们身上，总是发现一种似是而非的不和谐感……”
“你们是十长生图腾！”
“传闻当中，西汉时期，由当时的扶余人朱蒙，所建造的句丽王朝的长寿图腾！”
“你手中捧着的那个盒子，上面捧着金蛋的女人，就是传闻里河伯的女儿、朱蒙的母亲——柳花夫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