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清醒之时，张鹏的声音直接在耳边炸开：
“妈妈呀，你们终于醒了，真是他娘的不容易啊！”
“你们二位，快想想办法！”
说着，张鹏有些着急的指向了出租车后排。
空桑抬头看去，却见出租车外，血海观音等诸多化身，此时正不疾不徐的赶了过来。
“果然，不到最后一刻，他们是不会收手的！”说着，空桑看了赵悦呈一眼：“你现在情况如何。”
赵悦呈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我们下去吧，我没事了。也该……做出一个了断了。”
“司机师傅，停车吧。”
司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三人太古怪了，就好像自己车的后面，真的跟着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一样。
说起来，最近不是说什么妖魔鬼怪都是真的吗？
不会真的是……
出租车立刻停在了路边。
空桑打开了车门：“张鹏，你付钱。”
“……”张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自己手机的余额，得了，新的工作单位刚给自己发的第一个月工资，还没捂热乎呢，这就要破财了。
鬼知道刚才这么长时间的一路狂奔，要花多少钱。
另一边，空桑和赵悦呈先一步下了车。
化身们似乎也是察觉空桑和赵悦呈并不打算再乱跑，速度也放缓了下来。
张鹏紧随其后下了车。
随着出租车飞快离去之后，四周开始产生一道道涟漪。
旋即，众人出现在了一座硕大无比的莲花台上。
六座化身，站在对面不远之处。
随着一阵转经的铃铛之声幽幽传来。
化身纷纷退开。
映入眼帘的，正是恢复成唐卡本相的莲花生大士。
莲花生大士笑道：
“德吉，选择吧。”
空桑眉心一皱，举起镇魂锤的手被赵悦呈拦住了。
“我自己来解决吧。”
说着，赵悦呈看向了莲花生大士：
“我不会选择成为谁。”
“还是说……我现在的一切，在你眼里都只是磨炼？”
“是必须成佛而牺牲的东西？”
莲花生大士摇摇头：“德吉，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你所感受到的喜乐，感受到的痛苦，均是皮相欲望所带给你的。”
“佛的境界，就是要让你超脱这些，以至无欲无求。”
赵悦呈冷笑道：“无欲无求？那又如何？！”
“我的人生，是苦是甜，自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也愿意因此而承担代价！”
“但是……和赵小呈的厮杀，进入精神病院的折磨，这往事种种，大多数却因你而起！”
“你说这是因果，这是欲望带给我的？”
“那么，如果没有你的干涉，我是不是也不用经历这些！”
“这难道不是违背了你所谓的佛法？毕竟……这是你推波助澜导致的结果！”
“你说无欲无求才是佛的境界，你自己为何又如此执着？”
“佛门兴盛，就必须具现化佛陀？”
“佛门走到如今，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按照你们佛教的理解，他们的因果业债自有清算的时候，又凭什么，让我来承担！”
莲花生大士缓缓说道：
“因为你是转世灵童。”
“这便是注定的因果。”
赵悦呈冷笑道：
“转世灵童？”
“那又如何！”
“这灵童我不做！”
“这佛我也不当！”
“什么无欲无求，什么安详喜乐！”
“我愿意在这红尘之中摸爬滚打！”
“更愿意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赎清我的罪过！”
“我不需要佛的开导！”
“更不需要佛的帮助！”
“你要具现化佛陀，是为了让佛门昌盛。”
“但这和我无关！”
“我不信佛，不信道，不信神！”
“甚至……在接触了空桑之后，我也不再信命！”
说着，赵悦呈调转神图绘卷的力量，以面燃鬼火凝聚出一把大刀：
“如果你要强迫我做选择，那就战吧！”
“如果你不想开战，那就从我的人生当中滚出去！”
“我不需要佛陀的指引！”
“我自己就是自己的指引！”
“你给我选择？”
“那我现在也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离开，要么……死战！”
这一刻，赵悦呈声声如雷。
血海观音、寂静相，亦或者是卓业和贡布的化身，均是沉默下来。
莲花生大士轻叹一声：
“孩子，我不成佛不是我不愿，而是我已然执着。”
“只是……为了让佛教在这片土地上走回正途，这份执着我认了。”
“佛心破了，我也认了。”
“哪怕我修为散尽，亦或者重新沉沦欲界，只要能看到佛法昌盛，我便知足。”
空桑冷笑着举起打更锣：
“大呈子，何必与之废话！”
“他们就是道德绑架而已！”
“莲花生大士，你说大呈子是灵童，他就是灵童？”
“就算他是灵童，他就要按照你给出的路线去生活，去成就？”
“莲花生大士，你不是执着于佛教兴衰。”
“你是因佛教兴衰而陷入心魔却不自知！”
“你说苦难都是梦幻泡影？”
“那么死去的人，你要怎么解释？”
“赵小呈和大呈子自相残杀，这也是泡影？”
“大呈子在亡魂煞气和血海观音之间分裂，这也是泡影？”
“好一个梦幻泡影！”
“你嘴唇一碰，用着一些高深的词汇，就要将你欠赵悦呈的这一切全部消弭不成！”
不远处，张鹏见证着这一切，不由地沉默不语。
他没想到，这背后之牵扯，竟如此之大。
的确，在佛经之中，有情众生在人世间一遭下来，均是要承受各种苦难。
在佛教认为，所有的欢愉，所有的痛苦，皆是泡影。
只有成就佛法，才能超脱极乐。
从前，张鹏也因为这种理论，和自己的师父苦心辩驳过。
念及至此，张鹏忽然说道：
“要不……听听我一个佛教徒的想法？”
话音落，双方人马都看向了张鹏。
张鹏缓缓走上前来，无奈一笑：
“曾几何时，我和我的师父也讨论过这种问题。”
“最初，我也认为，成佛是一个人最好的归宿。”
“可是，我师父说了一句话，当时我并不懂。”
“时至今日，我也才算明白了。”
“我师父说，佛是谦卑的，佛法是慈爱的，可是……佛僧是傲慢的。”
“佛僧认为，人舍弃了执着，便能成就无上妙法。”
“可是，在芸芸众生看来，你在执着中看到的痛苦，或许在别人眼中，就是甘甜。”
“你认为成佛是甘甜，可在别人眼中，或许就是痛苦。”
“大士，对你而言，这种种都是应该超脱的梦幻泡影。”
“但是……对这世间绝大部分人来说，这种种泡影，已然让人满足！”
“当下的这一刻，不执著成佛的人，不就是……佛吗？”
莲花生大士微微一愣。
他看着满脸怒容的赵悦呈，又看着一脸谨慎的空桑，最后看着表情平和的张鹏。
“你们……竟是这么想的？”
空桑沉声道：
“道家、佛教，严格来说，都算是多神教。”
“正因为这两大宗教，都是建立在了真正哲学性的观念之下，才有了如今的昌盛。”
“道不可捉摸，众生亦能成佛。”
“莲花生大士，你怎不见道教清修之人，苦心经营，要召唤什么三清祖师出来？”
“因为修道之人大多清楚，道无法具现化。”
“只要自身到了，道……也就到了！”
“难道，佛法不是如此吗？”
“莲花生大士，你贵为密宗奠基人，竟也因末法时代，蒙蔽了自己的心智吗？”
说着，空桑忽然敲动镇魂锣：
“今打更人空桑，愿请天地见证。”
“走阴十部刽子手，可成佛否？！”
话音落，天空之上忽见漫天黑云笼罩莲台之上。
惊雷声声，亦如苍天威严。
随着一道刺眼白光，电光落在莲瓣之上，竟是引动整个莲台颤颤巍巍！
天地之意，不言而喻！
莲花生大士沉默下来。
这是一种相当矛盾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是错的，也愿意为了这种错误承担某种罪业。
只是……摆脱人世间的种种欲望，以灵童身，经八苦事，成就佛身，这难道……对德吉来说不是好事吗？
他并不是要自己成佛啊！
他知道自己有了贪嗔痴，成不了佛！
只是希望……可以有一个真正的佛，带领佛门，不要在如今物欲横流的社会当中，让佛法变得越来越歪曲。
自己的宏愿，落到天地眼中，竟是不予认可？
赵悦呈幽幽说道：“莲花生大士，你一直在强调舍弃执着。”
“可是……成佛……不也是执着吗？”
这一刻，莲花生大士，忽然感觉有种冥冥了悟。
但……细细思索，又似无处寻觅。
这时，血海观音和寂静相化身已然开始化作青烟消散。
与此同时，卓亚、贡布的寂静相、忿怒相，也纷纷化作梦幻泡影。
最后，这些浮光融入在莲花生大士掌心，成了一朵朴素的白色莲花。
莲花生大士静静的看着掌心的白莲，良久：
“唉……”
一声叹息，也不知是认可，亦或者是认输。
只见这多莲花之内，却又多了不少面孔。
这其中，有从头至尾，被命运捉弄的卓亚的爷爷、奶奶。
也有一些本来在精神病院当中安心治病的病人。
甚至……还有一些心思正直的医生、护士。
这些人，随着莲花忽然散落在眼前的莲台之上。
那最后的笑容，却让众人不由吃惊。
那极乐安详之态，无欲无求之感，这不就是……佛吗？
“佛……非佛……吗？”莲花生大士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此刻，莲花生大士看向天空，喃喃道：“弟子莲花生，愿再入红尘，亲尝八苦，见证末法时代下，芸芸众生真正的本心。”
说着，莲花生大士的身后，竟呈现裟罗双树！
他缓缓落座，双手合十，竟是呈佛陀圆寂之态！
“也许你们是对的，又或者我是对的。”
“但是，这不重要了。”、
莲花生大士看向众人，呢喃轻语：
“这个答案，我要自己去看一看，寻一寻。”
说着，一片莲花瓣忽然落在了赵悦呈掌心。
莲花生大士笑道：
“这是你最后的缘法。”
“德吉，这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
话音落，莲花生大士便在裟罗双树之下化作青烟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