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年间:
已然位列太史监之职桑正坐在宫内,占卜星相,眉宇之间不免忧愁。
而跟随在其身边的一众官员,一个个也是面露紧张之色。
此时,在桑的眼中,那漫天星辰仿佛形成了独特的旋涡。在旋涡的正中心,原本有一颗最为闪亮的星辰。
一切,仿佛昭示着乃是大吉之象。桑见状,也不由的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整个星图忽然开始出现晃动。紧接着,于那中心星辰旁边,竟突然出现了另外一颗更加庞大的星辰!
星辰光明璀璨,甚至直接压制了中心星尘的华光!
“噗!”
心神激荡之下,桑脸色“唰”的惨白,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大人!”
整个占星台上一片慌乱!
“不得乱动!”桑连连咳血,却立刻出言制止众人:“占星本就吉凶不明,这么粗浅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们?”
“遇到事情,先安神定气,不要慌乱!”
说着,桑喝了一口事先准备好的汤药:“我只是占星反冲,并无大碍,诸位同僚,不要介怀。”
“大人。”其中一名占星官员不由面露担心之色:“占卜的结果……”
桑的脸色晦暗不明:“原本代表陛下的星辰光芒大盛,这虽并非好事,但也算预期之内。”
众人不禁愕然:“大人,陛下的星辰光芒大盛,为何不算好事?”
桑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君不知……盛极而衰?”
众人呼吸一滞。
桑摇摇头,其实有些话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敢说。如今玄宗皇帝已经年老,朝政也频频开始出现问题。正因为如此,玄宗陛下才会让他占卜自身气运。
可现在……
“陛下的星辰原本只是盛极而衰,这本是因果循环的正常定数。但是……却在星辰尚有光泽之时,出现了另外一颗星辰!”
“此星辰光芒大盛,且颇有强势、杀伐之态!也是这颗星辰的力量,伤到了我。”
众人面面相觑,门口的官员更是下意识将门关上。
“大人,您的意思是……”
桑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我的意思就是……陛下的位置,可能会被另外一人篡夺!”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这种恶兆,历朝历代一旦占卜出来,对于占星官员来说,那都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如果据实禀告,说不定还会导致杀头的罪过。可若是不说……万一真的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他们也难辞其咎。
桑思索一二之后,沉声道:“这样,大家对外口径一致。如果有人问起来关于此次占卜的情况,你们就说被我都赶了出去,并不知道占卜的具体内容。”
众人不由道:“大人,可是这样一来,如果真的出了问题,罪责就是你一个人承担了!”
“那又如何?”桑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我自幼跟随在师父身边,本就是孤苦无依之人。我担责任,无妨。诸位都有家眷,难道要和我一同遭到牵连?”
众人还要劝说,桑却摆了摆手:“行了,正事上决定下来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我改变主意?”
一旁,仿佛是桑的副手之官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会不会是……”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杨”字。
一众官员见状,也是纷纷点头,显然,在他们看来,能篡位的,也只有他了。
桑却摇头道:“还真不是他。”
“众所周知,他乃是贵妃娘娘的兄长,虽然如今权倾朝野、结党营私,但是……他的命数我看过,和今日观之的星辰命数截然不同。”
“今日之星辰煞气十足,与前者对比,仿佛一文一武。”
“换句话说,是一名武将。”
正当对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来人禀告:
“大人,杨暄来了。”
此言一落,在场众人皆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怎么是他?”桑的表情也不算好。
“大人,这杨暄可是杨国忠的孩子,这个时候来,这……”
桑摆了摆手,示意副手不必再说:“看来,我为陛下卜算之事已经人尽皆知,之前也有过来打听的,但是杨暄来了……”
“罢了,你们先去吧,我单独见见他。”
众人眼见桑似乎还是打算将麻烦拉到自己身上,不由地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诺。”
众人告退之后,桑这才说道:“让杨暄进来吧。”
与此同时,接到了通报的杨暄,和身边的其余官员这才进入占星台。
“大人,这太史监也太放肆了!他只是一个占星的官员,您可是太常少卿,又是户部侍郎,应该是他主动来寻你才对,怎可如此无礼,让您去见他。”
杨暄是一个看上去还算俊秀的青年:
“传闻这位太史监年幼之时,曾经历过水漫洛城的惨案。身边的师父、同门全部死伤殆尽。至此以后,他的性格便古怪起来。”
“他也不是只对本官如此,他这性子,都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随行的官员顿时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让他继续担任这个位置?”
杨暄看了对方一眼,旋即道:
“因为他的占星能力,无人能出其右。占星台当中的不少前辈,也都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学生。”
“再加上这位太史监每每算出的事情极其准确,能力摆在那里,自然就无人能够罢免他了。更何况,何苦罢免一个占星却无实权的官员?”
说话的功夫,杨暄和随行的官员已经来到了厅内。
“太史监大人。”杨暄笑道。
桑点点头,虽然并未失礼,但是和平日里和大多数人的阿谀奉承相比,形成了鲜明对比。
“侍郎大人有什么尽管直说吧。”桑默默地将汤药喝完,都没想着给杨暄等人上茶。
杨暄也不气恼,而是笑道:“听闻太史监大人这些日子一直操劳于为陛下占卜,所以特地前来……”
“侍郎大人。”桑直接打断了杨暄的话,一双眼凝视着杨暄:“这种问题……似乎不是侍郎大人应该操心的事情。”
“放肆!”随行官员顿时起身:“太史监大人的架子是不是也有些大了点!大人可是太常少卿,又是户部侍郎,你不过只是……”
“所以呢?”桑古井无波地合拢书册,打断了对方之言:“在我这里,你于朝堂上什么地位都不重要。”
“说个不好听的,你们在朝堂上争权夺利,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管占卜吉凶,其余之事和我无关。至于汇报,自然也只能跟陛下汇报,与你们也没什么牵扯。”
“侍郎大人来此的目的我很清楚,无非就是想看看自己和自己的爹亲还能不能继续权倾朝野。毕竟你们不久前解决了李林甫的党羽,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可如果陛下真的有什么问题,你们也担心自家的尊荣也就到头了,是吗?”
太史监的话,就连杨暄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一时间,杨暄仿佛是在压制内心的怒气一样:“早就听闻,太史监大人性情古怪,说话更是夹枪带棒,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这里本就不是你们应该来的。玄道一事,也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染指的。”
“你们就好好地在你们的地盘卖弄权势,我这占星的工作,你们也没有本事去做。”
“行了,若是没什么事情,侍郎大人就离开吧。”
“我这里没什么菜,就不留诸位吃饭了。”
说完,桑袖袍一拂,竟是自己先行离开。
……
离开占星之处,桑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脑子里还在思索要怎么和唐玄宗汇报这次占星的结果。
“桑!”
一个大巴掌直接拍在了桑的后背上。
“噗!”
桑两眼一翻,直接趴在地上。
“你这身子骨也太脆弱了!”穿着软甲的吴勇豪爽朗笑着,丝毫没注意到桑徐徐抬头转来的阴森眼神。
“你是千牛卫,我是太史监,我为什么要身子骨硬朗?”
吴勇豪轻咳一声:“那什么,看你忧虑重重的,所以想给你打打气。”
“谢谢,你这气打下去,我差点没死过去。”桑没好气地说道:“缘川呢?”
“这不拉着你去找他吗?他应该还在太医院呢。”吴勇豪笑嘻嘻地说道。
两人来到太医院时,戴缘川正抓着新进的医官一顿训斥:“这种基本的问题都能弄错?你们是怎么进的太医院?真的是……药材的香味都盖不住你们身上愚蠢的气息!”
“……”桑摇摇头:“缘川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戴缘川这才注意到桑,不禁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不是我难得有了空闲吗?晚上一起去东市转悠转悠?”吴勇豪笑道。
“行吧,你稍等我片刻。”
……
晚间,盛世大唐的喧嚣和璀璨,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换上了普通常服的三人,此时在一家酒楼的包厢当中正在用饭,在听到了桑的话之后,两人不由地变了脸色。
“桑,你此言当真?”吴勇豪正色道。
桑无奈叹了口气:“这次的卜算甚至让我伤的不轻,显然,我是无意之中看到了天下的变数了!”
“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可以确定,那个反叛者不会是杨国忠一干人。那么除此之外,还能是谁?”
戴缘川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就是一个太医院的,这方面还真是给不出什么意见。”
吴勇豪却眉心一道:“桑,你说会不会是……边境地区的那些……节度使?”
桑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沉:“你的意思是……目前权势相当重的……安禄山?”
“如果真要按照你的标准来找寻人选的话,除了他,我不认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能力和武力。”吴勇豪正色道:
“说到底,这些年来,因为募兵制度的改革,如千牛卫其实已经开始示弱。外部地区的节度使们……势力已经有些强了。”
“只是……这件事情,不论是我还是缘川,恐怕都无法开口。我说了,有索权之嫌。缘川更是太医院,完全不能开口这种事情。”
“算来算去,也只有我还有机会可以说了。”桑沉声道:“看来,也只能我找个机会了。”
就在三人有些忧心之时,酒楼之外,竟忽然传来一阵怒喝声: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住我们杨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