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雨。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我的伞被风吹坏了。其实它在上一次我捡回来的时候就有些坏了,我修补过一次。没想到,这次已经坏到修不起来了。
我有点担心,下次雨天,没有伞的我要怎么回到学校……
少年江渺然的日记写到这里,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打雷声扰乱。他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窗外,楼下那棵老樟树的树冠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
他的视线在那棵老樟树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回到眼前的日记本上。
这本页脚泛黄的日记本只剩下最后一页,它承载了江渺然一整个高中的深刻记忆。
江渺然也不是什么大大小小的事都会记在日记本上。他只会记载一些有趣的事。可能是路过学校操场附近的草丛时喂了一只流浪猫,也可能是拿到了全校第一的好成绩。
不过……这些或喜或趣的时刻,他没有人可以分享。只能写在这本日记里。
“嗡嗡嗡——”
当他正要下笔接着往下写的时候,手机响了。
于是他放下笔,看了一眼来电人的信息,来电界面显示的备注是“爸爸”。
江渺然的目光在触及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暗了一下,他犹豫片刻还是接了电话。
“儿子~我下火车了,等会就到家。你和你妈吃饭了没?”江父的嗓音里带着愉悦,笑着和他寒暄。
“……还没呢……妈妈在做饭了。等你回来一起吃吧……”江渺然瞥了一眼门外,下意识地揉捏着日记本的页脚。
江父:“好。”
等电话挂断,江渺然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刚才……对他的父亲撒谎了。
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的谎言都让他如鲠在喉。一次次的谎言,渐渐就汇集成了一个弥天大谎,大到江渺然不知道该怎么圆。
不过他很快又提起劲来,计算好了江父回到家的时间,随即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给他的母亲去电话。
意料之中的,第一次电话没人接。
于是,他连续call了七八次。
在第九次播出铃响十几秒后,对面的人终于接起了电话。
“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啊!我不是说过没事别给我打电话吗?!”江母一接上电话,就是高分贝语音。
“爸爸要回来了,你还没忙完吗?”江渺然放下菜刀,声音有些冷。
他的话才说完,江母的态度明显变得有慌乱起来:“他到哪儿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他还有十分钟到家,你早点回来吧。”江渺然丢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又是这样的情况,和以往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妈妈是个牌鬼,爸爸是个大忙人。
而他,是这两个人结合的造物。
这两个人,都不想管他。
小时候,妈妈带着他去打牌,长大一些,妈妈把他放在家里再去打牌,等他能自理,妈妈已经完全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放到了牌桌上。
而他,还要帮妈妈遮挡,在爸爸面前撒谎。让爸爸以为,妈妈在家照顾他,很辛苦,很不容易。
但爸爸不知道,妈妈眼睑下面的乌青是因为她彻夜的奋战。至于妈妈为什么要他撒谎,因为她打牌需要钱,而爸爸给她的……是家里的生活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渺然既没有等到妈妈,也没有等到爸爸。他枯坐到深夜,直到零点降临。
门是被人从外面踢开的。
进来的,是他的爸爸妈妈。
爸爸脸色铁青,妈妈眼圈通红。
江渺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爸爸发现了妈妈的事,也撞破了自己的谎言。
“爸……你听我说……”他想开口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在刚开头就被江父打断了。
“你还想帮着她是不是?!你要还是我的儿子,你就给我说实话!”江父瞪了他一眼,语气中的怒意已然有些压不住了。
“妈她只是出去走走,我……我现在大了,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她……”
“你还向着她?!她都在外面给你找后爸了!她骗你说出去走走?”
江父的话无疑给了江渺然当头一棒,他单知道妈妈喜欢打牌,却不知道妈妈在外面有别的男人。
他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看向江母,想要求证。
江母却像是在沉默中爆发了一般,反驳起江父的话来:“就许你在手机上和人聊骚,不准我出去玩玩啊?!”
“你当着孩子的面乱说什么?!”江父忍不住吼她。
江母也不甘示弱:“我哪里有乱说,你要是心里没鬼,那你把手机拿出来看啊!”
争吵声不绝于耳,江渺然这根支持着这个家的梁,一下子就折断了。那些曾经说出口的谎言,被其他谎言覆盖,突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第一次知道,他以为的可以维系下去的家庭,早就如同被蛀虫蛀空的树,只需要一缕风,就可以将它摧毁成沙。
那么他……做的一切……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