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两人出租屋里——
池肆收拾好行李,这两天追债的人已经找到这儿了,如果再不搬走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盛霖还在上大四,又无亲无故,上学生活全靠奖学金和补贴,假期还要打工,不可能有能力和他一起背负这么多债务,他不能这么自私。
于是就在那天下午,一个行李箱只装了日用品,几件换洗衣个和一双情侣拖鞋。
盛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久了。
盛霖刚刚兼职回来,进门第一句话就是:“阿肆,我买了虾,我记得你说想吃虾了。”
池肆没回话,盛霖走到客厅,一只行李箱摆在沙发旁。
他不由得心里一慌,但语气还算平稳:“阿肆,这是谁是箱子。”
下一秒,他没想到等来的是池肆的一句“我们分手吧,我要走了。”
空气好像在此刻凝滞了一般,盛霖手里的几只活虾不停的甩尾,打在塑料袋上啪嗒啪嗒响。
十分钟前他还去超市,幻想着晚上带回来的虾能让池肆夸他一句真细心。
许久,盛霖语气依旧带着刚回家时的喜悦,只是声音有些颤抖:“阿肆,别开玩笑,我去做饭。”
池肆站起来,拎着行李箱,“就这样吧,我腻了。”
他径直朝门口走,短短十几步路,他不敢抬头,甚至眼睛都不敢动,昔日的恋人面前,他像个落败的懦夫,不敢解释,不敢倾诉,用最无耻的方法结束这段感情。
他甚至不敢再看盛霖一眼,只要一眼,他就走不掉了,他就再不舍得走了。
盛霖看着他的背影,无数句挽留的语言都哽在心头,短短几步路,呼吸都那么清晰可见。
他心里暗嘲:原来,自己还是没能力留住他。
终于在关门的刹那,池肆只听到屋里人颤抖着说:“你不要我了吗……”
随即,房门合拢,好像一把刀一样切断了两人所有的关联。
池肆几乎是从楼梯上跌下去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双腿没力气,拎着一只行李箱就是站不起来,等跌跌撞撞到了车站,他才从周围的人奇怪的眼光中拾回一些理智。
他跑到公共厕所里洗了把脸,抬头,镜子里的他红肿的眼睛布满血丝,他才发现出租屋来车站的三个小时,自己哭了一路。
麻木的内心终于开始接受冰冷的现实。
他和盛霖分手了。
等车的那晚,他独自抱着行李箱在火车站卫生间哭了一整夜,双手不受控制的抓住行李箱里关于盛霖的一切,两人在手机里的合照也被他翻了十几遍,最后一张张删除。
录音机里还留着盛霖给他唱的歌,那人录好后放在池肆手机里,说是以后如果自己回家晚了,它可以代替自己哄他睡觉。
池肆翻出耳机听了一遍两遍,十遍八遍,删除的按钮反反复复在手机上出现十几次,最后还是没舍得删。
他崩溃地把手机护在胸口。
留一点吧,就一点点。
——
盛霖在出租屋里,他依旧做好了池肆喜欢的油焖大虾,把它放在餐桌上,静静地等着它从冒着热气到渐渐变凉,餐桌对面的爱人依旧没有回来。
冰箱里两人买了十几听啤酒变成空罐堆在客厅餐桌上,盛霖坐在地上从傍晚喝到第二天凌晨,终于,他放弃了。
他的阿肆不会再回来了。
盘子里的虾早就放的冰凉,他麻木地剥了一只放到嘴里,下一秒就冲到厕所抱着马桶吐了一夜,直到瘫坐在马桶边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剩下胃里一阵阵痉挛。
醉酒与疲惫的恍惚感瞬间占据大脑,他抬头,仿佛看到了池肆,在顶光的阴影中帮他拍背。
卫生间里什么都没有,盛霖对着空气傻笑,眼泪顺着眼角滴落:“阿肆,抱抱我,求你……”
直到清醒过来,他怀里只有池肆来不及带走的浴巾,蜷缩着埋进头。
或许是离别后的戒断反应,池肆走了以后,盛霖再也没吃过虾了。
——
盛霖从小就在福利院里,虽然长得好看但性子十分慢热,没有亲人朋友,陪伴好像从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般。
上学时候,他成绩优异,内向的性格被描述成高冷,虽然有很多同学跟他聊天,很多女孩跟他递情书,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直到初二下学期,那是四月十四号,他记得很清楚。
初中有几个社会青年看不惯盛霖这样高冷装逼的性格,没事找事说要给他点儿教训,一放学就把他围到教学楼摄像头盲区。
教学楼后面是一片荒地,墙皮晒得掉色脱落,水泥地面满是裂痕和补丁,放眼百米没有一个学生往这儿来。
带头那个黄毛叼了根烟,语气吊儿郎当的:“哟哥们儿,听说你前几天又把校花给拒绝了,挺牛逼呀,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
盛霖长相在一众人里极为出挑,淡漠如水的眸子微垂,看谁都是一种看垃圾的眼神。
盛霖这个身高对他略微俯视,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让开。”
黄毛跟周围几个对视一眼去,明显被对方的行为惹恼,他们今天是为了让这人哭着求饶的,可不是来当垃圾的。
黄毛站起来用脚碾灭烟头,拾起来旁边的棒球棍:“麻痹的,还让开,你TM真能装啊,没爹没娘的玩意儿。”
盛霖不想跟他们多纠缠,侧身想走,那个黄毛不依不饶,伸手拽住了他的书包。
“往哪走?”
盛霖步子一顿,他侧目,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阴郁,他从福利院长大,没点儿打架的本领可混不到现在。
转瞬间,那个黄毛被盛霖钳住手按倒在地上,疼的吱哇乱叫。
旁边几个混混不敢动,直到黄毛奋力从盛霖手里挣开,扯着嗓子他们喊了一句:“MD上啊!”
那几个鬼火少年听玩颤颤巍巍往前迈步子。
他们人多,盛霖本想着按倒几个去找巡逻保安,刚刚制服一个混混,突然身后猛地一拳,疼的他一个踉跄,皱紧眉头。
打人的小混混壮着胆子朝盛霖喊:“你你你,你听我大哥的,别,别惹事。”
他偷袭得不干不净,吓得说话也不利索。
盛霖双手关节被捏的“咔咔”响,此刻几个混混都围上来,他终于把肩上背包扔下,准备大干一场。
这时一脸凶戾的黄毛好像突然看见什么,打架的气势弱了一半。
只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手侧还粘了三个创口贴,脸上表情比盛霖还阴暗几分,他开口朝黄毛道:“又是你?”
现场气氛瞬间不对起来,刚刚装腔作势的几个混混目光一致落到黄毛身上,似乎在询问。
黄毛脸上说不出的惊慌,眼睛睁得比胸前的旺仔还大。
他还记得上星期惹事,恰好惹到池肆身上,还扬言说如果池肆打得过自己以后见面池肆就是他大哥。
同样的方法把池肆逼到小巷里,结果发现姓池这家伙TMD打架根本不要命,跟条疯狗一样,愣是一个人干趴四个,手上四五厘米的口子看都不看一眼,一拳一拳带着飚出来的血珠乱溅。
黄毛是真怕了,一众人从巷子里跑出来踉踉跄跄,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看见池肆跟见鬼一样。
池肆手抄口袋,慢慢往黄毛那边走,他走一步黄毛就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他一把扔下手里的棒球棍,哆哆嗦嗦道了句:“大哥......”
池肆挑眉,心里暗骂一句“傻逼”。
“还不走?”
黄毛使了个眼神:“走走,马上走。”
一行人推着车都来不及骑上去,转眼消失在教学楼拐角处。
盛霖这才看清池肆的脸,逆着傍晚的落日,他晦暗的眸子突然找见了阳光,原来,他长大之后变成这样了,都要认不出了……
“你是,池肆?”
池肆挑眉:“你认识我?”
盛霖一怔,原来他不认识自己了么......
两人最早是在福利院相识,虽然是小孩但不至于没有记忆。
放学路上,池肆扶着盛霖来到了药店,买了一管云南白药,一路上他只觉得盛霖的话出奇多。
“我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没人陪我玩,但有个人一直陪我。”
池肆面无表情:“嗯。”
“他喜欢吃糖,但我的糖经常被别人抢走,他就把他的给我。”
池肆心里觉得这人有病,但依旧回应:“嗯,她人挺好。”
“他还给我叠千纸鹤,我现在还留着。”
“他还说千纸鹤......”
池肆终于不耐烦打断:“行了,转过身去,上药。”
盛霖低下头默默咽下那句话,小声在心里补全:他还说千纸鹤会替他陪我...池肆,你真的把我忘了......
两人去了学校旁边的公园,在里边找了个长椅,池肆让他坐上面,一把撩开盛霖的衣服,盛霖不自然的揪起衣角,很明显他没和别人这样接触过,隐约有些不自在。
池肆看着他背上赫然青了一块,自责的轻叹一口气,他手上没有轻重的概念,照着平常给自己涂药的力度挤了一块药膏给盛霖涂上。
边涂边说:“那个黄毛喜欢找事,我跟他打过交道。”
盛霖忍着疼点点头,依旧缄默。
池肆抬头,感觉这人有点精神分裂,刚才还跟自己扯什么福利院。
“你叫什么?”
“盛霖。”
池肆接话:“哦,你就是低年级那个校草啊,我们班女生也天天说你……”
盛霖依旧垂着头,“嗯”了一声。
池肆愈发觉得这人精神分裂。
池肆不住校,把药给他,一个人走了。
盛霖看着他的背影,和记忆深处那人慢慢重合,略显稚嫩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你好,我叫池肆,肆意的肆。”
盛霖看着手里的药,小声道:“池肆......”
自从池肆在福利院被领走后,两人就再没见过了,过往的回忆只有盛霖一个人记得。
这次相遇,以至于那天晚上,盛霖梦里都是池肆,醒来,他心里开始鄙视自己,去洗手间关上门,一边鄙视一边希望梦里是真的。
从那之后,两人似乎就没有交集了,准确来说,是池肆单方面没有交集。
但对于盛霖来讲,风吹过那人来到他身边,也会不自觉心动。
这样的生活,从初中持续到高中,直到池肆考上大学,盛霖在毕业典礼上看到他最后一眼,611分,s大药学专业。
于是一年之后,盛霖拿着行李站在s大门口。
再见时池肆对自己印象很淡,不过没关系。
他了解池肆,他的全部,他的喜好,特点,性格,甚至性向。
大学时期的一见钟情,其实是盛霖的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