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英带着忐忑回到家,发现爹没在家,娘一脸担忧看着闺女,告诉她,爹去人家事上帮忙了。
娘说完看王巧英的脸色,也看不出个喜悲来,这个多病的妇人很为难。
她打心眼儿里心疼闺女,因为她同样是一个女人,也从姑娘时代过来,知道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甜蜜,喜欢而得不到,又该是如何痛苦。
闺女喜欢王学道,王学道也喜欢她,这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可是,她爹不同意啊!
她当娘的,心疼闺女之余,也理解自己的男人,他为什么不同意巧英嫁给王学道?还不是因为家里有个脑子不灵光的弟弟王建英?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家下一辈就建英一个带把的男孩儿,如果建英打了光棍,那就算是断了根。
从这方面来说,牺牲巧英的幸福,来换他们老王家不断根,也属于王运喜的无奈之举。
他不是不疼闺女,而是没有办法。
这个妇人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要开导一下闺女,就拉着王巧英的手说道:“巧英,你对薛好嘴儿领来的那个小伙子怎么看?”
王巧英想也没想就直接说道:“娘,什么怎么看?我压根儿就没看。”
巧英娘一愣,接着就叹气:“唉!你知道的巧英,以后他有可能是你男人。”
王巧英还是想也不想就摇头。
“娘,这不可能,狠话我也不对你说,但是我不会嫁给那个小伙子,对了,我正好要把这件事跟爹说说,这就去前街找他来。”
巧英娘吓坏了,啥?还想跟她爹说这件事?这不是找揍吗?
王巧英可不管这个,说完就径直出门,顶着雪奔前街而去。
她不能不去,因为这是王学道计划中的一部分,这个部分叫激怒,先激怒王运喜,为后面的计划打基础。
一路到了前街,王巧英的鞋帮已经湿了,冰冷的雪水透过鞋帮进入鞋里,冻得她脚冰凉。
只不过,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计划的进行,根本不觉得冷。
“这不是巧英吗?你来这里干什么?来找我?”
刁三正蹲在主家过道里吸烟,看见王巧英,他赶紧上去搭讪。
王巧英都没有搭理他,直接找到爹,说娘让他回家一趟。
王运喜不知道咋回事,以为巧英娘真有事呢,这种帮忙的事,不是按时按点上班,离开一会儿也无所谓,正好可以偷会懒。
没有多想的王运喜跟在王巧英后面回去,有王运喜在,刁三可不敢乱说,只能盯着王巧英的背影看。
有人在一边打趣。
“怪不得人家刁三着迷,这脸,这身段,好家伙,前面能把衣裳撑破,后面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好料……”
刁三脸色阴沉看着开玩笑的人:“我只警告你一次,不准拿我未来媳妇开玩笑,否则我饶不了你。”
开玩笑的小伙子一缩脖子,小声嘟囔:“谁不知道人家王巧英喜欢的是王学道那个书呆子?连正眼瞧都不瞧你一眼,还你媳妇……”
王运喜快走几步赶上王巧英,问:“下着雪,你娘叫我回家有啥事?不会是又犯病了吧?”
王巧英也不回答,只管向前走。
一进家门,王巧英看着爹直接说道:“爹,你别让薛好嘴儿领小伙子上咱家来了,谁来了我也不同意,我只嫁给王学道。”
王运喜万万没料到,一进家门,闺女竟然扔给自己这么一句话,而且还斩钉截铁,说得不容质疑,好家伙,这是要造反?
他气得伸手去掏烟,一摸衣兜,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装烟,他寻思去帮忙,人家事上有烟,自己就不带烟了,去了可劲吸主家的。
他不像刁三似的,喜欢偷拿人家主家烟,他不好意思,导致这时候没摸到。
气哼哼进门,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烟,点着后,两手夹着指向门外的王巧英:“你想死是不是?”
巧英娘吓坏了,脸色苍白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在王运喜和王巧英身上扫来扫去,想说什么又没力气,吓得直喘大气。
王巧英是横下了心,她在门边站定,看着爹认真说道:“爹你是在吓唬我还是真这样想?”
她这么一说,吓得王运喜不敢接话,因为王巧英不是没死过,1605说喝就喝了,王运喜可不敢再向这边引,事实上,他有点后悔刚才那么说,万一再引得巧英想不开,那就糟糕了!
见爹不说话,王巧英看向娘:“娘,我把话说在这里,薛好嘴儿就算是领着老天爷来了,我也不嫁,爹想让我换亲,我偏不换。”
巧英娘吓得直摆手,这是咋了?咋突然这么硬气?不怕挨爹的鞋底子?
果然,王运喜听得暴跳如雷,把烟叼在嘴里,伸手就去脱脚上的鞋,现在是冬天,穿着厚棉鞋,还带着鞋带,一时脱不下来,他又把眼睛看向床边巧英娘的鞋,一弯腰提在了手里。
“你打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天天一生气就用鞋底抽屁股,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就不用发愁我嫁给谁了,你今天非打死我不行,要不然不算完。”
王巧英不躲不跑,反而走向王运喜。
她今天的举动,让王运喜感觉措手不及,平时都是唯唯诺诺,怕得要死,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一时间,王运喜提着鞋站在原地,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王巧英还不算完,看着他喊:“咋了爹,你咋不打?反正我是你养大的,打死就打死了,不用你兑命,打死我后,让咱家建英给你养老。”
家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王建英早听到了,这时候他站在雪地里,脸上带着笑看热闹。
听姐姐这么说,王建英拍着巴掌在雪地里跳。
“我才不养老呢,等咱爹不能动了,我扛着他埋到地里,能收一季好庄稼!”
王运喜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不纯粹的傻瓜吗?
这个一辈子倔强,在儿女面前极有威严的男人岂能认输?
王运喜把嘴里的烟头吐在地上,手握着鞋指着王巧英:“我也把话跟你说明,你这辈子嫁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王学道,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件事就不能成,要不然,你就先杀了我,我死了,你爱嫁给谁就嫁给谁。”
王巧英冷哼一声,转身就向自己屋里走,王运喜一把拉住了她。
“你干啥去?你不是挺大劲吗?特意把我从人家事儿叫回来,要跟我置气,咋又要走?”
王巧英不急不恼,看着王运喜的脸说道:“爹,你不是不同意我嫁给王学道吗?那么我告诉你,除非你天天看着我,除非你用铁链锁住我,要不然,我就跟他跑,到时候你别说换亲,连闺女也没有,你们一家三口过去吧。”
王运喜惊呆了,巧英娘也惊呆了,两口子没想到王巧英能说出这种话。
紧接着,王运喜就暴怒。
“好,好得很,这是想好了私奔?你……你……”
“对,没错,就是要私奔,反正你没拿我当人,只当成件东西,想换什么就换什么,我还在家干什么?”
王巧英说罢就要去自己屋,不料想,娘在床上直接向后躺倒,昏了过去。
她这是气昏了,同时也是吓昏了。
因为这个妇人知道闺女的脾气,她上次说喝药就喝了,这次说私奔,应该也不是闹着玩。
王巧英奔到床边,手在娘胸口帮她顺气,嘴里不住喊着娘。
王运喜一只手提着鞋,在屋里团团转,两眼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
王建英在外面也不拍手了,也不笑了,站在雪地里撒尿,把洁白的雪冲出一道锯齿形的缺口,如同人心上的一道不规则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