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直下了两天两夜,沟里的积雪已经能漫过成年人膝盖,平路上的雪则要相对浅一些。
一个男人,突然被一个姑娘剪了裤裆里那玩意儿。这种事,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具备迅速传播的潜力。人们总是乐意听闲话和说闲话,在众多闲话中,最感兴趣的就是男女之间的闲话。
只不过,发生在帽子岭村的事,按道理说不应该传出去。
在一个传播什么都靠嘴的时代,而且还是在村里,事情发生时天已经黑了,还下着这么大雪,怎么能传出去呢?
可事实却是,当天刚亮的时候,盘蛇屯乡里已经有人在传,只不过天下着雪,街道上不像平时那样有太多人,传播的范围还比较小。
仅仅一夜时间,这种事是怎么传到乡里的?
实际上,原因非常简单,赵红兵拉着挫冬瓜去卫生院急救,有住院的人看见,一些护士也会私下里说这件稀奇事,传来传去,事情真相已经变样。
这些传话的人,并不知道真实情况是怎么回事,仅仅是好事者在问众多送挫冬瓜去卫生院的小伙子时,有小伙子多嘴,说伤者是个光棍,被一个姑娘用剪刀给伤了。
一知半解是不假,架不住这些人会联想,极为自然就传成了:帽子岭,一个矮个子光棍,动手想做人家姑娘的好事,结果被人家用剪刀剪掉了裤裆里的祸根!
过一遍嘴,就会添油加醋一番,努力让这个故事变得完善。
等传得多了,一个完美版本开始形成。
说在帽子岭村,有个矮个光棍老是耍无赖,人们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却觉得人们都害怕他,整天洋洋得意,踹寡妇门,挖绝户坟,撵鸡,骂狗,打鹅,欺负五保户。
反正,这家伙是正经事一样都不干,不正经的事极为热衷。
就这么一个人,还想人家姑娘的好事,人家能看上他吗?于是,他就准备强上,来一出霸王硬上弓。
结果,这姑娘性子刚烈,假装顺从,却在他脱掉裤子后,挥起了正义的剪刀。
完美!
一个恶人形象呼之欲出,一个无赖的嘴脸刻画无疑。最终,身为弱者的姑娘成功反杀,人们愿意相信这个版本。
盘蛇屯乡离帽子岭有八里路,不算太远,村里村外,都是亲戚连亲戚,传来传去,有人根据帽子岭村、光棍、个子矮小,推断出此人应该是外号挫冬瓜的林振堂。
只不过,故事中的姑娘叫什么,却实在推测不出来。
一大早,陈合奎就出来扫雪,发现孟付良缩着肩膀路过。
孟付良手里拿着个热烧饼,正准备回家吃,看到扫雪的陈合奎,他不走了,站住,一脸不阴不阳的笑。
南京到北京,就数烧饼轻,烧饼是好,村里人都舍不得吃,认为吃这东西很浪费。
孟付良大早上吃烧饼,看得出条件还不错。
他站住不走,脸上还带着笑,陈合奎不愿意搭理。
俩人心里较着劲呢,就是因为白莲。
陈合奎和孟付良心里都有数,白莲可不止跟他们一个人睡觉,明里暗里,俩人都心里不服,想把对方比下去,生怕在白莲面前丢了男人的面子。
事实上,这只是一种雄性自我要强的方式而已,在白莲眼中,他们都是撑不过一二三的中年虚男,哪里有什么脸面?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俩人活了这么大岁数,也都是人精,他们明白,跟白莲这样的女人,难道还指望她跟小姑娘似的,对男人谈情说爱?一片痴心?
说白了,相互需要罢了。
白莲需要他们帮助,他们则贪图白莲的身子。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没必要争个高低,因为白莲又不是他们某个人的。
可雄性的占有欲驱使下,两人还是会在心里较劲,不希望白莲脚踩两只船。
他们不知道,白莲可不仅仅是脚踩这两只船,甚至是在多艘船上跳来跳去。
“这不是合奎吗?听说你找泥瓦匠,咋了,家里要盖房子?”
孟付良知道陈合奎帮白莲找泥瓦匠的事,白莲是真想开小卖铺,陈合奎这么上心,又是跑进货渠道,又是找泥瓦匠,还不是贪图白莲那身白肉?
他故意说很大声,想让家里的陈合奎媳妇听到,这两口子最好在雪地中打起来,那样才好呢。
只可惜,也不知道陈合奎媳妇耳朵背,还是在家里忙,完全没反应。
陈合奎听得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孟,我咋听说,前几天在帽子岭,有人在别人家院子里被拿着剪刀追?这件事怕是乡里还没人知道吧?不知道弟妹知道不知道?我去问问她?”
这话算是到头了!
孟付良在白莲家纠缠,却被白莲的闺女拿剪刀追,这件事能拿出来说吗?
孟付良想讨点巧,结果直接被陈合奎将军,噎了他个乌眼青。
这家伙捏着烧饼手微微颤抖,刚要说话,陈合奎抬头看家边的树,树上都是雪,啥也没有,可是他看得那么认真。
“老孟,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大早上,好端端的,树上站着只公老鸹,想叨他爹我一口,被我抓住,非得把它的尖嘴给拔掉。”
孟付良急得抓耳挠腮,在这次较量中,他完全被压制,心说自己找这种晦气干嘛?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越走越气,心说等吃完烧饼就冒雪去帽子岭,这么大雪,大家都在家里猫着,他去找白莲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在这里受的窝囊气,要在白莲身上找回来。
一想到白莲顺从的样子,孟付良又开心起来,哼着小曲儿走。
到胡同口时,有俩倒尿盆的妇女在说闲话。
“可不是,嘻嘻,有的时候就是个光棍,现在可好,东西都没了,更得光棍了!”
孟付良皱眉憋气过去,尿盆味道太大了,他根本没停留,也没有在意俩妇女在说什么闲话。
陈合奎家门前,陈合奎看着孟付良落荒而逃,自己洋洋得意,这次自己没落下风。
心情大好的他正要扫地,却见墙根下不对劲。
他家墙头上带着一个三寸檐,外面积雪厚,檐下却很薄,昨晚的印迹并没有被完全覆盖,可以明显看到一个蹲印。
他摸着下巴思索,又抬头看自己家墙头。
“咋回事?昨天有贼想进家?”
自言自语一句,他又摇头失笑。
偷风不偷雨,偷雷不偷雪。
刮风的时候,贼可能进家,因为风能掩盖贼脚步声音。下雨却很少有贼,因为雨会让贼留下脚印,而且他们行动也不方便。
偷雷不偷雪也是同样的道理。
昨晚雪那么大,会有贼想进家?有这么蠢的贼吗?可能只是谁临时避雪蹲在了这里。
有了解释,心中刚刚开朗,就见又有人匆匆而来,他不由得再次皱眉。
来的人是胡志坤,他大舅哥家孩子,得喊他姑父。
胡志坤好像没看到站在墙边的陈合奎,想要直接进家。
“志坤站住!”
陈合奎叫喊,胡志坤停下随口说:“扫雪呢姑父?我找永锋。”
陈合奎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志坤啊,你跟永锋都不小了,得有点正形,不能天天只知道玩,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他话没说完,胡志坤已经进家,气得他弯腰,对地上的雪发脾气。
胡志坤来找陈永锋的确有事,帽子岭发生的事他已经听说,让陈永锋跟他再去帽子岭。
名义上是看热闹,实际上还是想找王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