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金梦媛的执着,王学道完全理解。
比如她怀疑父亲金自斌被别人淹死,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金自斌死得不明不白。
再比如她对自己母亲白莲的所做所为深恶痛绝,这些都是她痛苦的根源。
她是个女孩子,在村里,对于男女孩子是有区别的。
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嫁了人后,就跟原本的家成为了亲戚,她无法在娘家顶天立地,也做不了娘家人的主。
事实上,假如一个家庭,没有男孩子的话,暗中会被人耻笑。
金自斌在世时,也称得上帽子岭的滚刀肉,饶是如此,也挡不住别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所以,金梦媛自小就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子,就能让父母在村里扬眉吐气,如果是个男孩子,就算是父亲去世了,谁敢半夜跳她们家墙头?
怀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却又无能为力,她能不痛苦吗?
再就是白莲的所做所为,金梦媛心里是多么要强一个人?她觉得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脸面。
可母亲呢?则完全不要脸面,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都能轻易脱掉她的衣服。
每每想到这里,金梦媛的心都要碎了。
她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样的所做所为,认为是奇耻大辱。
偏偏白莲还是她的母亲,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因此就对母亲动手。
所以,她把全部怨气都集中在了找母亲的男人身上,身上时常带着一把剪刀,要剪掉那些男人的祸根。
王学道知道,金梦媛没有虚张声势,她也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她是真敢剪。
问题是,她一旦这样做了,被剪的人能善罢甘休吗?到时候这个家怎么办?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轻轻叹口气,王学道跟金梦媛郑重说道:“梦媛你应该放松,我在水闸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你一直这样绷着,是会把自己给绷断的。另外,你是个姑娘家,不能动不动就说剪男人的那什么,别人听到算怎么回事?”
金梦媛一言不发,王学琴站在一边挺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原本就跟金梦媛关系好,心里一直想让金梦媛成为自己的二嫂子。
按道理说,这样的时候,她来劝金梦媛比较好。
可同时,她还是个没出门的大闺女,没经过男女之事,二哥在这里跟金梦媛说这些,她这个当妹妹的怎么会不尴尬?
在院里时,王学道就看到了门外看热闹的王巧英和王运喜,他也是提心吊胆。
就算王巧英再怎么善解人意,可他这样几次跟金梦媛接近,心里估计也不会好受。
金梦媛多聪明啊,王学道边劝自己,边向外面看,她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学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你一直在我屋里也不是办法,你先出去吧。”
王学道挠头,还没说话,王学琴就点头。
“二哥,梦媛说得对,啥关系没有,你不能一直在她屋里,你先走吧,我陪着梦媛就行。”
王学道这才点头,有妹妹陪着金梦媛,料来不会再出事,就算再有事,妹妹也可以快速通知自己。
提着镰刀从金梦媛家出来,王学道感觉一阵烦燥,村里没有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可就是这些琐事,弄得他焦头烂额。
思来想去,他觉得有必要去见一下王巧英,然后就去割芦苇,万一别的地方那些芦苇也被烧,他可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边想边大步向王巧英家走,不料尚没走到,就见王巧英提着一把镰刀迎面走来。
王学道不明所以然,巧英为什么也提着把镰刀?她要干什么去?
王巧英到了王学道身边,根本没停,径直走过去,嘴里却说道:“这里别停,让我爹看见了不好。咱去蟒河边,找那些没烧的芦苇收割去。”
王学道心里一阵感动,赶紧转身在后面跟上,刚才他还发愁,见到王巧英后,要适当解释一下金梦媛的事。
让他没想到的是,人家王巧英想的却是帮他割芦苇,这是一个多么聪明又多么善良的姑娘啊。
她知道芦苇被烧,自己心里一定难受,就想着去别的地方收割。
带着满腔感动,王学道跟着王巧英上了大堤,走到堤坡下,王巧英慢了下来,等后面的王学道赶过来,两人并肩而行。
已经入冬,青绿的蟒河边现在变得枯黄,整片堤坡下,摆的都是花柴,却并没有人。
薅花桃都是早上,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后半晌,谁没事来蟒河边啊?
两个年轻人顺着蟒河走,对面的芦苇已经被烧,河面河岸上有些浮灰,王巧英走得非常快,王学道马上明白,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情绪的。
小伙子轻咳一声说道:“金梦媛家发生了不少事,梦媛觉得白莲的做法让她抬不起来头,我过去看时,那个满脸麻子的男人要打金梦媛,我不能袖手旁观。”
他这是在解释,不料王巧英噗嗤笑了。
王学道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王巧英为什么突然发笑。
王巧英转头白了他一眼,接着把自己垂在脸边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
“你看你那副傻样子,你着急解释什么?心里没鬼,压根儿不会解释,也用不着解释。”
王学道一听有些急眼,“我看你好像带着情绪,不就是等着我解释吗?”
“自做聪明!”
王巧英还是拿大眼白他,片刻后说道:“看你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其实笨得像猪一样,我带情绪,就一定是带你帮金梦媛的情绪?自以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其实啥也猜不准。”
王学道不好意思挠头,不明白王巧英带的什么情绪。
不过,小伙子嘿嘿一笑接话。
“你肚子里肯定没蛔虫,有也只能有个小王学道。”
王巧英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你王学道木头人一样,除了会啃下嘴,你还会干什么?还小王学道,木头一样,肚子里能有小人?
只不过,这种话她说不出口,加上她心里实在有别的事,也没心思开玩笑。
见王巧英真的心事重重,王学道也认真起来,他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了近两里路,这里河道已经不属于帽子岭,跟帽子岭那边一样,堤坡上同样摆满了花柴。
只不过,人家河道两边的芦苇都完好无损,王巧英二话不说就开始割。
王学道心里不安生,拉住王巧英,让她先把话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巧英握着镰刀的手关节泛白,她是有些话想说,但又觉得说不出口,左右为难。
她越是这样,王学道就越是好奇,甚至开始着急。
“怎么了?刁三又去你家了?你爹同意了?他不能这样随便变卦吧?明明跟我约好的,等我两年。”
王巧英轻轻摇头,终于还是说出来。
“我爹想让咱两家换亲,我嫁给你,你家学琴嫁给我弟弟建英。”
王学道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呆呆看着王巧英,半天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