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英见姐姐答应,拍着手嘿嘿笑。
外面的王学道目瞪口呆,王巧英竟然答应听家里安排嫁给刁三?
他脸上出现自嘲,片刻后,失魂落魄回转,径直去了村南,沿着蟒河漫无目的走动。
他当然不是想不开要跳河自杀,而是在思考自己以后的人生之路。
过去,哥哥王学锋对他的人生也曾经有过简单规划。
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家里有哥哥顶着,他可以在外面打拼自己的人生,哥哥是坚实的后盾。
尽管去年高考落榜,哥哥仍然时时鼓励,积极准备复读。
谁能想到,哥哥突然发生意外,就此撒手而去,之前做过的简单规划,都将成为镜中月,水中花。
哥哥去了,这个家不能没有男人,嫂子那么年轻,家里没有男人,会受欺负。
妹妹还小,平时依赖大哥习惯了,家里没个男人,她会整天彷徨。
以现在的条件,他已经无法再去复读,只能去支撑起这个家。
简单支撑起这个家,并不是太难,无非是好过和穷过的区别。
现在包产到户,只要踏实肯干,不至于饿着。
问题是,王学道要的不止如此。
过去,哥哥认为,家里有他这个兄长顶着,弟弟要外出闯世界,去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
如今哥哥走了,王学道认为,就算在村里,自己也不能自暴自弃,同样能够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
年轻人,总要有些心劲,他不缺这个。
虽然所有事都需要一个过程,不会一蹴而就,心急不得。
必要的规划还是要有,目标可以长远,却要从极小处着手,眼高手低可不行。
对于十八岁的王学道来说,他定下的目标并不远大,担起哥哥曾经担过的责任。
照顾好嫂子,以后不管嫂子做什么选择,他和妹妹都会接受。
嫂子要另外改嫁,他会和妹妹开心相送。
人家李宝兰这么年轻,而且嫁给哥哥后都没有圆房,不折不扣的大姑娘,现在哥哥不在人世了,凭什么让人家为哥哥守寡一辈子?
这对李宝兰来说不公平,要知道,她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假如嫂子真要留,他和妹妹也不会驱赶,会十分尊重嫂子的选择。
但在王学道心里,他期盼着嫂子能再改嫁,要不然,她的一生就太苦了。
只不过,以他对嫂子的了解,就算是改嫁,也会到三年以后,她必定也至少会为哥哥守满三年。
然后就是妹妹王学琴,她是个可怜姑娘,很小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便离世,尽管哥哥把他和妹妹照顾得很好,可毕竟少了母亲照顾。
小时候,妹妹手放在嘴里,看着别人家孩子跟母亲撒娇的场景,他看到过无数次。
从那时候起,他便暗暗发誓,这一生都要照顾好妹妹。
以后等她长大,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安安稳稳过一生,娘家这边有哥哥,没人能欺负她。
就算是父母不在了,就算是哥哥不在了,王学道不能让村里人看不起他们家,要活得像个人,而且是顶天立地的人。
这个收麦季,王学道足足在蟒河边徘徊了几个小时,认真思索自己以后的人生。
蟒河水静静流淌,对于他来说,这便是条母亲河。
从小在河边长大,这条河也养活了两岸村里太多人,农忙时不显眼,农闲时,大家可以来河里捕鱼摸虾,改善生活。
水里不时有野鸭子结队游过,钻进边上的芦苇丛中消失不见。
芦苇这东西在村民眼里不成材,当柴禾烧太柔,不经烧,大多都是自生自灭。
由于生命力太强,蟒河两岸几乎遍布芦苇丛,王学道一直想把这些芦苇变成钱!
芦苇烧火做饭不行,但可以编成芦苇席,谁家盖房子都会用到。
另外,还有一种东西特别需要芦苇,那就是白事上的纸扎。
人去世后,三天开吊时要用到的纸马,出殡时要用到纸楼,以及扎成的各种“用品”。
不管是纸马还是纸楼,又或者是那些各种给去世人准备的用品,虽然都是纸糊而成,骨架却都用芦苇。
这些芦苇长在河边,天热时野蛮生长,天冷时自行枯萎,纯属浪费。
利用这些原材料,不用出一分钱,扎成各种东西却能变成钱。
几年前,他就跟哥哥说过这件事,哥哥严厉批评了他,说他只需要好好上学就行,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况且,纸扎和编席都是手艺,并不是谁想扎就能扎成。
这点,自小便有画画天赋的王学道感觉不难,就算难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肯学,难道还学不会?
奈何哥哥太过坚持,而且在家里也绝对权威,这个想法只能深埋在他心底。
现在情况已经不同,而且哥哥重病一年,家里生活已经非常窘迫,如果不是嫂子精打细算,他们家就得拉饥荒。
不能再等了!
王学道做出了决定,要把打算跟嫂子商量一下。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哥哥不在了,就算嫂子只比他大几岁,可是这份尊重在心里,做任何决定都要商量。
其实就在去王巧英家之前,他就想跟嫂子说这件事。
不料嫂子只听到他说要做郎中就摇头表示不赞同,关于芦苇的打算没能说出来。
嫂子不想让他做郎中,这种用手艺赚钱的事,不能再反对吧?没理由反对啊!
越想越高兴的王学道离开蟒河,回村而去。
不料,刚到河堤上,就听村里人声嘈杂,有人快速跑动。
刚下河堤,隐约看见村里赵红兵的拖拉机突突着向北而去。
一直读书,使他眼睛有点近视,加上河堤离村尚有些距离,并没有看清拖拉机上坐着谁。
赵红兵的拖拉机在村里是独一份,全村就他这一辆,主要用来安上电阻浇地。
柴油得户家自己打,一亩地给赵红兵三块钱,爱惜得不得了,轻易不会开动,这是发生了啥急事,竟动用到了拖拉机?
刚进村,就见村里不少妇女边吵吵边跑动,看跑动的方向,竟然是王巧英家。
王学道隐约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尚在发愣,就见嫂子李宝兰头发贴在额头上,衣裳上全是黑汗,手里还拿着镰刀。
不用说,她在地里正割麦子跑了回来。
看见王学道,李宝兰顾不上擦汗,张嘴便喊。
“学道,巧英喝了1605,王运喜让赵红兵开拖拉机送她去乡卫生院抢救,她娘在家里犯病躺倒了。”
晴天霹雳,王学道只觉得两腿发软颤抖,站都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