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凉风轻拂,枝叶扬扬而下,零落满地。
冯家夫人的哀嚎声响彻庭院,顾承澜实在有些受不了,索性叫人拖了出去。
他烦躁的踢散了落叶,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赵铭,出言问道:“看出什么了?”
“行凶者下手狠辣,没有丝毫犹豫,脖颈处便是致命伤。”
赵铭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块玉坠,“这是在墙角找到的,臣猜测,是行凶者翻墙时留下的。”
他接过玉坠,话锋一转,“那个杨氏之子,如何了?”
“还在大理寺的牢里。”
“把人调到刑部。”
赵铭疑惑了半刻,低头耳语,“可陛下略过此事,也算默许了程御史的话,怕是想留下杨氏。”
“赵大人,圣意可不是这样揣测的。”
赵铭闻言急忙跪了下去,“臣不敢。”
顾承澜满脸不悦,冷哼一声,“冯岩毕竟是个正二品尚书,若对他的死置之不理,朝堂上下难免不安,而他儿子的死,在这种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父皇不论杨氏,也并非是想留下他,只因冯尚书才是眼下关键。”
赵铭顺势应了声,“既然如此,那还寻杨氏作甚?”
“当朝世子,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他们三人这套说辞,一唱一和,看似指责冯岩,实则在保杨氏。”
“太子何以见得?”
“因为从头到尾,摆在明面上的杀人者只有杨氏,也只有他是戴罪之身,他们刻意放大冯岩的死,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顾承澜低眸看他,一字一顿道:“以冯岩之死,为杨氏遮盖。”
“可若这样做,不是更把事情闹大了吗?”
“你且退一步想,若冯岩还活着,面对他家小儿惨死,他会如何?”
“定为其子讨个公道。”
“是了。”
赵铭恍然,试探的开口:“与其等冯大人将此事闹大,不如他们自己先闹大,以便掌握先机。如此一出戏,是想让所有人和我一样,忽略杨氏,掩人耳目。”
顾承澜唇角勾起,意味不明,“所以绕了这么一大圈,关键还是出在杨氏身上。”
若此番推测成立,免不得会查到顾承桑的身上,陛下又会如何处置?
这把火烧到了皇室宗族的身上,那便需要好好掂量一下了,赵铭心中想着,却始终没敢问出口,他拱手站了起来,得令前往大理寺。
赵铭出了冯府,转而便让人去给世子府送信,无论有没有证据,他总是要去探探口风。
冯岩的死不仅是为杨千松遮掩,更是在警醒朝中的每一个官员,顾承桑的存在像一把大刀悬在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赵铭很怕,他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冯岩。
消息传到世子府的时候,顾承桑正在大理寺喝茶,送信人没见到他,自然也不敢随便传话。
周锦看着送信人欲言又止,心里越发焦躁,隐约是猜到了点什么,她没再为难送信人,只遣人随他去了大理寺。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神情几番变化,坐立难安,只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姑娘!”
只见扶月手撑着院门,弯腰喘着粗气,急切的唤着名字。
周锦闻声走来,连忙扶住了她,“这是怎么了?”
“诗……诗虞公主来了,张伯让您先避一避,免得公主迁怒。”
顾诗虞。
听着名字眼熟,周锦下意识的问:“所为何事?”
扶月摇头,推搡着她往房间走,“公主和咱们世子一向不合,每每相来,也定是来撒气的,她不能拿世子怎样,便时常冲我们发脾气。
“我们只是下人,自然是没法躲得,不过姑娘你刚来不久,少你一个也不会有人在意。”
周锦眸光微动,恍惚了一瞬,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顾承桑和秦筱在院子里下棋,好像谈起过哪个公主和亲。
她当时还纳闷这事,北文和南羌常年交战,僵持了数十年,根本不是一个和亲可以解决的问题。
如此看来,怕是顾承桑故意送她去和亲,这小公主自然是不乐意的,这才怒着寻了过来。
此番前后一想,周锦立刻了然,恰闻远处传来哭喊和求饶,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收回思绪。
“这事没以往那么简单,你听我的,去大理寺找殿下回来,我去迎公主。”
扶月闻言急了眼,压着嗓子说:“姑娘!别去!你就听张伯的吧!”
周锦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拍了拍,似作安慰,“看着外面那么多人被为难,我可心疼的很。行了,你去找殿下,我去和公主打个岔。”
扶月委实拦不住她,只能慌忙点了点头,绕过后院往大理寺跑。
周锦一路走着,只见正堂里侍女奴仆跪了一地,旁边还有几个低头落泪的侍女,脸颊红红的,像是刚被打过。
坐在上方的女人正淡然饮茶,她一身蓝色宫装,头佩凤簪,朱唇明艳,看似明丽动人,却怎么也遮不住面色的苍白和憔悴。
周锦径直往正堂走去,张伯见状欲上前,却被她带来的侍从拦下。
她冲着张伯摇了摇头,而后又朝顾诗虞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顾诗虞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放下茶杯,随手捋了捋衣衫,问道:“你是何人?”
“奴婢,昭平。”
顾诗虞思索了片刻,突然发觉她身上的衣装与人不同,随即笑了笑,“本宫想起来了,你就是顾承桑从宜州带回来的女人吧?”
“奴婢,青州人士。”
“来人,掌嘴。”
话音刚落,还未等她反应,便有人上前摁着她跪下,随后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周锦吃痛,转头看她,“敢问公主,奴婢何错?”
“继续。”
说罢又是一掌落在脸上,紧接着便听到旁边的侍女开口:“回殿下的话前,要先行礼,垂首。”
周锦扯了扯嘴角,顿觉痛感袭来,这侍女当了月余,如今看来,倒真是挺失败的,毕竟像这般的细微末节,她是从未注意过。
她忍着疼转头看向顾诗虞,不再开口。
“不许用这种眼光看本宫。”
“啪——”
顾诗虞看着她,缓缓吐了三个字,“你不配。”
张伯见状赶紧走了出来,“公主息怒,就算要罚,也等殿下回来再罚啊。”
“本宫处罚个奴婢,还用的着顾承桑同意?”
顾诗虞的脸上带了怒色,起身朝周锦走去,“再回答本宫,你是何处人也?”
周锦摇头淡然笑了,而后抬眼看去,“这人抓着我,我该怎么行礼?”
“放肆!”
“给本宫打!直到她老实说话为止。”
张伯听闻急忙跪了下来,“公主不能打啊,她是世子府的人,也该由世子殿下发落啊!”
顾诗虞发怒,抬手指着他呵斥,“住嘴!”
“再多说一个字,连你一起打!”
周锦实打实的挨了几个巴掌,而后忍不住挣扎起来,她转了转手腕,瞬时手中落入一把簪子,猛的向抓她的人刺去。
那人吃痛松手,周锦见势立马站了起来,踉跄的往后退去。
顾诗虞看的神色微怔,生怕她划伤自己,连连往后走了几步,而后叫人上去抓她。
她手里拿着簪子,毫无章法的朝来人挥去,随即听到顾诗虞大喊了一声:
“抓住她,不论生死!”
只见一行侍从将她围在一起,拔剑就朝她过来,她摇着头后退,脸色煞白,却依然掷地有声的说着:“堂堂公主,草菅人命!”
“你何配居其位!”
顾诗虞闻此话,气的声音发抖,“动手!给本宫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