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深沉,弥漫着压抑的气息,窗外树影婆娑,窗内灯烛浅白,唯有一人独坐书案,潦草提笔。
院子里渐渐起风,吹开了房间的门,冯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放下笔,抬眼看去,烛光四照,透过门外,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影。
人影微动,立于门前,提步走了进来。
冯岩瞳孔微震,连连往后退,他的嘴唇哆嗦着,好像拼命的想说话,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夜,隐于黑暗,静谧无声,直到东方泛白,血色隐隐显现。
长兴殿外,钟声响起。
鸿德帝坐于上位,淡然问道:“公主和亲一事,礼部准备的怎么样了?”
见无人回应,他转而敲了敲桌子,“冯岩人呢?”
“陛下容禀,今晨冯家侍从在宫外候着,说是冯大人昨夜故去,特来相告。”
“故去?究其何因啊?”
“臣听冯府的人说,冯大人并非病故,而是死于白刃。”
鸿德帝闻言怒色,拍案而起,“何人所为!”
话音刚落,秦筱悠悠站了出来,行礼答道:“昨日听闻冯公子故去,许是冯大人伤心过度,这才一起去了。”
“冯大人昨日早上还同我说起公主的婚事,怎么可能当晚就自尽呢!”
“张大人,话不能这么说,丧子之痛,岂非小事?若是令郎去了,您当如何?”
“够了!”鸿德帝出声斥责,“秦筱,注意你的分寸。”
秦筱抿了抿唇,拱手退回,“臣知错。”
“说说吧,冯家小子是怎么去的?”
“陛下,此事臣有微言。”
程方荀缓缓站了出来,弯腰行礼,随后开口:“昨日冯公子于城郊马场击鞠,小儿也在场,后不知起了些什么冲突,冯公子持刀刺伤小儿,令小儿险些丧命,幸得杨氏之子在旁相救。”
“但杨氏在救人中,曾误伤了冯公子,城郊偏僻,故因救治不当逝世。”
“是何冲突?”
“臣听小儿言,只是因击鞠输赢,但臣不敢片面,本想今日再同冯大人问候,不曾想出此事故。”
“陛下。”张钟之弯了弯腰,继而说道:“臣听冯家侍从提起,冯大人临死前去了大理寺。”
鸿德帝微微眯眼,不经意的看了眼顾承桑,随即把奏折扔在桌子上,“秦筱。”
“臣在。昨日确有人至大理寺求救,故 臣便承下此案了。”
“那你说说,昨日冯岩去大理寺干了什么?”
“臣,不敢欺瞒!”
秦筱说罢跪了下来,义正言辞道:“昨夜冯大人欲对杨氏杀之,并勒令臣徇私枉法,为其遮盖。”
“若臣不应他,他便去陛下面前参臣,诬陷臣以权谋私,他还拿刀威胁臣啊!”
秦筱说着抹了抹眼角,提高了声调,“但臣,唯恐辜负圣恩,故万死难全冯大人!”
顾承桑勾了勾唇角,附和了一句,“秦大人赤胆忠心,令人敬仰。”
他站了出来,接着说道:“回禀陛下,臣昨日恰巧路过,直然被大理寺的巡捕拦下马车,初闻此事,匆匆赶至,已然见冯尚书的刀刺入秦大人的左肩内。”
秦筱看了他一眼,手掌覆在左肩上,而后鲜血往外渗出,他伸出染血的手掌,哽咽着说道:“陛下!”
“臣对陛下的心,天地可鉴啊!”
鸿德帝实在听不下去了,低眸不再看他,“然后呢?”
“朕问的是,冯岩怎么死的?”
“父皇,儿臣以为,照秦大人所言,冯尚书爱子心切,欲杀杨氏,那在杨氏没有死前,冯尚书绝然不可能自尽。”
“况且,冯尚书多年虽未有大功,倒也算兢兢业业,怎能因他身去就胡乱为他定罪呢?”
顾承桑抬眼扫过他,不由冷哼一声,漠然开口:“事实,本就该由生者言。”
鸿德帝闻言抬头,手指在奏折上不停摩擦,直然看着顾承桑,眼眸深不见底。
顾承澜咬了咬牙,径直跪了下来,“儿臣,请命彻查!”
“好,朕倒想看看是怎么个生者言!”
“刑部,赵铭。”
“臣在。”
“同太子一道,给朕查清楚了!”
鸿德帝说罢站了起来,拂袖离去。
顾承桑侧头瞟了一眼太子,而后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嘴角挑过一丝轻嘲。
秦筱见状忍不住笑出声,随即跟着他走了出去,拿手帕擦掉了手上的血,“我今早特意放了一袋血囊,这都没人信我,可悲可叹。”
“事发突然,这么多人一起弹劾他,陛下当然不会信。”
“说起这个,程大人果真一张好口,不仅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给杨氏留了个好名声。如今有冯岩的死顶在前面,他儿子的死算个什么,一笔揭过,杨氏也算保了一命。”
秦筱顿了顿,继而问道:“不过,陛下让太子去查又是什么意思?”
顾承桑挑了挑眉,淡然自若,“无非是想查我罢了。”
“那你觉得他能查出来吗?”
“也许吧。”
他们二人一路走至宫门口 ,便见周锦坐在马车外晃悠,若有所思的看着往外走的官员。
目光落到他们身上,周锦悠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手行礼,“殿下,秦大人。”
秦筱看着来趣,不免揶揄道:“小姑娘,今儿怎么来这接你家殿下呢?”
顾承桑双眸审视着她,仿佛已然把她看透,冷声说道:“杨千松不会死的。”
周锦讪讪的笑了笑,侧身让他们上了马车,随后便听到秦筱在里面调笑的声音。
“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小姑娘难得来一回,竟是为了杨小公子的事。”
秦筱一阵嘲讽,笑的合不拢嘴,“殿下,你说小姑娘会不会喜欢杨氏?”
顾承桑伸腿踢了他一脚,“滚下去。”
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看见秦筱连滚带爬从马车上下来了。
“顾承桑!这是我的马车!”
周锦疑惑了一瞬,偏头看向常渡,只听他侧耳小声说了句,“殿下骑马上朝。”
“还好意思说?你们殿下简直强盗!”
周锦郑重的点了点头,跟着他附和道:“秦大人所言极是,那我们就先走了。”
随着周锦坐稳,马车扬长而去。
“殿下,听闻冯大人今晨横死家中,何人所为?”
顾承桑瞥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我以为是您的手笔。”
周锦顿住,目光扫过车外,继而说道:“这不是小事,陛下怎么说?”
“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