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寂寥的夜,她闭着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今日顾承桑的话。
她烦躁的坐了起来,透过窗子往主屋望去,依然亮着灯。随即起身去桌子上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倘若一开始就知道是陛下压下的军情,那她也绝然是会来到京城的。可顾承桑不告诉她,明显是存着利用她的心思。
周锦忍不住“呸”了一声,似是在唾弃他这种不耻的行为,她失落的趴在桌子上,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深觉无力。
她既然不明京中之事,那她便出府去看,去听,如此一来总能摸索出什么。
接下来的这几日,她有意避开了顾承桑,他去上朝她便偷溜出府,等晚上夜深,她再悄然回来。
那日,周锦像往常一样去茶楼听书,偶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红衣玉冠,手里持着一把桃花扇,迎面便朝她走了过来,他抬手作揖,含笑说道:“漂亮姐姐,好久不见啊,我能与你同坐吗?”
来人正是杨千松,周锦抬手回礼,“小公子客气,请坐便是。”
杨千松笑着落座,“我一进门远瞧着是你,便想着过来看看。漂亮姐姐,你也喜欢听书啊?”
周锦倒了杯茶,推到了他面前,“叫我昭平就好,谈不上什么雅兴,就是闲来无聊。”
“昭平,那你唤我千松便是了。”
她淡然笑了笑,目光看向台上的说书人,说来也巧,今日说书人所讲的正是顾承桑。
“只见顾世子一挑银枪,竟是把那南羌先锋的首级取了下来,顿时青州上下,无人不在欢呼。”
“顾世子从小父母双亡,只凭一身热血,击退南羌数次,他承父遗志,在青州一守就是十三年。”
“再说起前些日在在宜州,顾世子……”
周锦支着脑袋,不忍笑出了声,随后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声音。
“昭平,你觉得顾世子是什么样的人?”
她闻声回眸,思索了片刻,“我觉得,这说书人,定是收了钱。”
杨千松不免笑了,“我倒觉着,世子殿下应是比他说的还要厉害。”
“我怎么听说他这人阴险狡诈,残暴狠戾?”
杨千松听着连连摇头,“绝然不是,绝然不是。”
“我曾和阿姐去青州行商,青州军纪律严明,百姓生活富足,虽是不如京都热闹,但俨然幸福安乐,如此看来,顾世子定然是位十足的好将领。”
他顿了顿,紧接着说:“都怪那些偏远城州的胡言乱语,以谣传谣,平白败坏了殿下的名声。”
周锦讷讷,像是有盆冷水骤然泼在了她脸上,她忍不住回嘴:“他随意杀人。”
“定是因为那人该杀。”
“他不择手段。”
“行军打仗,只论结果。”
周锦哑然失笑,不再开口。
杨千松自觉有些失态,话锋一转,“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她讪讪摆了摆手,“听说的,听说的。”
明德殿。
鸿德帝面色凝重,垂首看着下面的人,“诸位,今日朕特意召几位前来,是为了商议南羌一事,昨日前线飞鸽传书,南羌想以和亲休战,诸位怎么看?”
沉思片刻后,兵部尚书宋益明首先站了出来,“回陛下,如今宜州刚经覆城,我北文兵力受损严重,此时若强行开战,胜算堪忧,故臣以为,休战可行。”
随即户部尚书也站了出来,“臣附议,如今东部百姓饱受饥荒,我朝国库存粮更是不足,此刻若和南羌打起来,前线将士的军粮又该从何处来?”
“臣附议。”
“承桑,你觉得呢?”
顾承桑应声出来,“回陛下,宜州一战,南羌虽损失几万大军,但我北文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此刻两败俱伤,休战为上策。”
“陛下,国库已然亏空,近年又闹饥荒,我朝需要休养生息啊!”
鸿德帝扶了扶额,“那卿觉得,谁去和亲合适啊?”
秦筱上前几步,“陛下,诗虞公主已然到了婚配年纪,又养在皇后膝下,知书达理,大方得体,是和亲的不二人选。”
顾承澜闻言走了出来,“父皇,万万不可,诗虞乃我北文嫡长公主,送去南羌岂非折辱?”
刘涣也跟着站了出来,“陛下,区区一个南羌,怎能配得上我朝嫡公主啊!”
“将军此言差矣,正是因为诗虞公主是嫡长公主,方能更好的彰显我大国风范。若随便找个人前去,失了我北文尊严,有辱北文国体,那岂非让人笑话!”
太子径直跪了下来,“儿臣甚觉不妥,还请父皇三思啊!诗虞年纪还小,恐难担此重任啊!”
“太子殿下远在京都,不忧边塞战事,不闻将士伤痛,不思百姓疾苦,却只记尊贵卑贱,只分亲疏远近,实让我等深为寒心啊。”
说罢顾承桑也跪了下来,“还请陛下顾全大局,臣替北文上下百姓,边塞数万将士,叩谢圣恩。”
此话一出,工部,礼部,户部,兵部等人皆出来表态附议,已然将话摆到这个高度,逼的鸿德帝不得不派女和亲。
消息传的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嘉宁殿,皇后听闻此事当场便昏厥了过去,而后太子带着顾诗虞,在明德殿外长跪不起。
日暮时分,茶楼。
“我明日同人在城外击鞠,你若有时间不如来看看吧。”
杨千松随手扯下了腰间的玉佩递给她,“你拿着这个,不会有人拦你。”
周锦思索了片刻,“可都有谁去?”
“就是一些官宦子弟,世家公子,不过是闲散无事打发时间的,你权当来凑个热闹。”
此等娱乐场所,来者非富即贵,定会比这茶楼的消息来的真实,她这般想着,随即伸手接过了玉佩,“好。”
杨千松喜形于色,忍不住站了起来,“那说好了,明日见!”
周锦点点头回应,随后起身和他道别。
待她回到府里的时候,恰巧碰见顾承桑和秦筱在院子里下棋,她此时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避也不是,便索性和常渡一起站在旁边。
秦筱落下一子,随口提起道:“这诗虞公主从小娇生惯养的,怕是不会吃过这般苦了。”
“她享受了别人得不到的富贵,便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他听着忍不住“啧”了一声,而后揶揄道:“我说你也太狠心了,好歹还是血浓于水的妹妹。”
顾承桑顿住,抬眸看着他,“我和他们,从来没有血缘关系。”
秦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点头,指了指棋盘,“是是是,该你下了。”
顾承桑没有理他,目光径直看向他的后方,他狐疑着转头,便看见周锦靠在墙边把玩着手上的玉佩。
小姑娘垂着脑袋,唇瓣微启,像是在和常渡说些什么。
“昭……昭平?我没记错名字吧?”
周锦应声抬头,随后便看见秦筱冲她摆了摆手,她连忙作礼,微微弯腰。
秦筱看着顾承桑眼底的那丝波澜,不忍打趣道:“你想叫人家就把人家喊过来,这般盯着人家看什么?”
顾承桑收回目光,一子落在棋盘,淡然说道:“下完了,好走不送。”
秦筱低头看着棋盘,发觉自己已然输了,他气愤的拍了拍桌子,“顾承桑啊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他说罢站了起来,“行,不耽误你和美人谈笑,我现在就滚。”
随着秦筱走后,院子里瞬时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叶子在树上沙沙作响。
顾承桑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桌子,片刻过后,他终是开口,“今日见了谁?”
周锦闻言,忽才反应过来玉佩的事,急急往袖子里藏,而后才开口道:“杨家的小公子。”
“玉佩也是他的?”
“他明日击鞠,邀我去看。”
又是一阵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桑径直起身往屋里走,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顺道给杨家送个谢礼吧。”
周锦应了一声,而后长舒了一口气,看见他进屋后,随即也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