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年前，孤成神之际，曾被一道从混沌中降临的无上伟力笼罩，有过瞬间失神，那一瞬间，孤看见一个年轻人被人用红缨长枪钉在断木上等死，如今回忆起来，那年轻人便是你吧。”
十万年前！
长枪！
断木！
景云猛地瞳孔惊缩，这分明是他刚才险些丧命于肖婉儿的场景！
“孤为了追寻答案，曾花费数千年时间博览古籍无数，最终在仙神大战之际，从仙域强者记忆中窥的一二真相——九世魔煞体！”白羊妖魔看向景云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孤乃是你的九尊前世之一。”
此刻。
景云如遭雷击，大脑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前世？
白羊妖魔！
这未免太过离奇了！
“九世魔煞体，这种体质，据传闻，九世轮回皆为杀戮无数的大魔头，融汇九世因果才堪堪现世，即便在仙域亦是极为罕见，当属一流修仙体质。”白羊妖魔凝重道。
“这怎么可能？我这么温柔，这么善良，这么知书达理，这么......英俊的读书人，怎么会是九世大魔头！这不合理！”景云苦笑道。
“怎么？读书人杀人就不算魔头了？”
白羊妖魔轻笑，随后又道：“前世今生本就没有合理之说，你不用太纠结于此，况且吾等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体质，生来如此，又能如何。”
“若只是普通九世魔煞体，在整个修炼体系当中只能算作二流体质。”
“不过这一体质据传与轮回之力有些许联系，一旦涉及这种无上伟力，任何体质都会变得不凡，故而九世魔煞体勉强能算作一流体质。”
“而一流之上还有不少更为罕见的神体、仙体，那才是真正叱咤风云的绝世宝体，每一位都是惊艳万古的存在，一流体质只能说还算不错。”
景云不由感到振奋。
若自己的体质真如白羊妖魔所说的那么不凡，那自己将来杀回王都、重振旗鼓的可能性无疑是大了许多。
“既有前世今生，便说明在你那片时空，孤早已身死道消。”
面对死亡的定局，白羊妖魔并没有太过悲愤或者不甘，甚至有种解脱之意，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才能烟消云散。
“九世因果归于一世，你或许会是世间最悲惨的一人，”白羊妖魔淡道。
“若我能守护好那些人，世间所有痛楚皆由我独自承受也无妨。”景云字字如玑般说道，神色无比坚定。
他的想法向来很简单，也很执着。
只要能守护那些他在乎的人，无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出，哪怕身死也怡然不惧。
“很威风的宣言，不过，你认为的苦难，或许远远不够。”
说罢，白羊大妖轻轻摆手，幽暗大殿顿时改天换地，二人仿佛来到一处明媚高原，身临其境。
苍穹上悬挂着三颗阳星，大地一片炽热滚烫，时刻升腾着灼热白气。
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草原却生长得格外昂然，每一株青草都足有十丈之高，更别说树木高山了，完全是庞大无比，如景云这般的人族在此地简直渺小如沙砾。
草原上，上千头形似白羊妖魔但体型小许多的生物正悠闲啃食着鲜嫩的青草，时而张望一眼四周，呆滞而又乖巧。
大地一片祥和，万物无忧无虑。
“这是孤成长的故土......”
白羊妖魔双瞳血红，此刻却流露出一抹温柔之意。
不过。
很快便话锋陡转，苍穹上的阳星变得极为黯淡，天空也下起了黑色暴雨。
“直到后来有一群神域强者降临，将孤所在族群一网打尽，尽数囚禁起来，他们在孤的故土上修建了无数辉煌宫殿，至此，域外来者降临的越来越多。”
随着白羊妖魔再次挥手，二人看到的竟是一处琼楼玉宇，如临神境。
“他们将吾等圈养起来，喂食各类天材地宝，让吾等体型愈发肥硕庞大，实力也堪比人族中的强大存在。”
画面继续闪烁。
“吾等被送入那些宫殿当中，孤从那些神域强者口中方才得知，孤的族群乃是被誉为仙域十大顶级神食之一的‘太初圣羊’，吾等所在的仙界是他们征战胜利的战利品。”
“食吾肉可炼无垢宝体，吸吾骨髓可锻完美根基，吮吾乳汁可孕育无缺神胎，抽吾筋骨可炼至强神器，燃吾魂可勘破虚妄，生吞吾脑髓可在梦中顿悟！”
一幅幅昔日屠宰的血腥画面重现，凄厉惨叫声在耳畔萦绕，令景云心神震荡，莫名升起一丝怒意，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若只是圈养宰杀倒是一种解脱，那些神域强者将吾等封锁在宫殿中供他们眼中的高贵客人参观竞价，出价高者可当场割肉抽骨，待吾等受重伤将死之际，再用珍贵宝药将吾等救活医治，直至肉体神魂恢复如常，再送入宫殿继续拍卖割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怕的不仅仅是这些令人心惊骇然的画面，最可怕的这尊白羊妖魔是在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讲述这一段惨无人道的过往，似乎早已看淡一切。
难以想象，要经历多少痛楚才能有今日这份近乎麻木的云淡风轻啊。
景云根本不敢细想，甚至不敢设身处地的去幻想，如果自己也是一头被圈养的太初圣羊，在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条件下能坚持多久？
可若是深思，根本不存在坚持多久的问题。
如此珍贵的太初圣羊，那些神域强者怎会让他们轻易自我了断，他们甚至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力，只能痛不欲生的活着。
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完全无法感同身受的惨痛经历！
“按那些神域强者的说法，孤的族群乃是野生的纯血太初圣羊，极为珍贵，而孤更是纯血太初圣羊中的王种，珍惜程度远高于其他族类，同样，孤被活剐生吞的次数亦远超其他族类。”
“上万年的岁月中，孤曾被切下三十九亿余片血肉，五千七百二十三万余次被吸光骨髓，抽去筋骨三千一百九十八万余次，两千六百四十一万余次亲眼目睹自己的脑髓被其他生灵生吞入腹......为了得到更多王种太初圣羊以及其他宝兽，孤在邪药强迫下，与其他太初圣羊族类繁衍四十八万余次，与猪牛马虎象鹤等等无数族类尝试繁衍七万余次......”
这些触目惊心的数字令景云呼吸一窒，他的感触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而是荒诞，不知道该以何等情绪来面对这荒谬绝伦的一切。
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
他在思索这个问题。
白羊妖魔将每一次苦难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些数之不尽、永生难忘的回忆如千刀万剐，如万蚁蚀骨，时时刻刻折磨他，恐吓他，是他永远都摆脱不了的血腥阴影。
与之相比，自己经历的这些痛苦或许真算不了什么。
“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景云有意揭过这些惨痛回忆，尽管白羊妖魔似乎对这些苦难早已麻木。
“仙神大战再度爆发，仙域至强存在夺回了吾等所在仙界，孤带领族群趁乱逃走，开启了近万年躲躲藏藏的岁月。”
“直至孤成神，方才带领族群展开复仇，如今这方残破界面的生灵正是当年那批神域强者的族裔，算起来，他们已经被孤奴役十万年了，也流血流了十万年，不过还远远不够......他们称孤为玉骨邪神，孤很喜欢这个称谓。”
景云哑然，只是微微张着嘴。
今日所闻所见实在匪夷所思，他完全木然了。
究竟......谁是杀戮者，谁才是被杀戮者。
谁是带来希望的神灵，谁又是虐杀无数的魔头。
谁是对，谁是错。
他无言以对。
此时在他看来无比残忍血腥的杀戮往事，不过是“弱肉强食”法则在世间的真实写照罢了。
这些悲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过去不会改变，将来亦会继续......
大殿中一阵寂静，妖风肆虐，似要将万物冻结。
“九世魔煞体，聚九世因果，独独成就你这一世，这份‘好运’可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而这仅仅是孤这一世的苦难与血腥，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承此因果？”
白羊妖魔多少年未能向人述说过那些陈年往事，此番交谈终于生出一丝释然之意。
或许，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一个人将这份苦难传承下去。
景云长吁一口气，眼神中透着坚决。
他刚刚经历了一次“死亡”，在将死之际，他明悟了许多曾经困扰他的疑难杂症，也早已做出了决定。
世间没有什么想与不想，弱者如水中浮萍，一生一世都在随波逐流，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有时会乘风破浪，有时亦会永坠深海，一切皆由命定。
唯有强者才能有所选择！
强到无人可挡，强到众生仰望，否则永远只能任人摆布，由命运决定一切。
正如白羊妖魔的一生，当他弱小时，旁人食他血肉脑髓乃是天经地义，因为弱肉强食。
当他成就神位，俯瞰众生时，屠戮奴役曾经的仇敌亦是王者之道。
景云已然彻底放下心中那个“逍遥书生”的执念，他现在唯一渴望的便是力量，他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自这一刻起，他的双眸不再流露情绪，将是永恒的冷漠，即便偶然间露出开怀笑意，也是暗藏无尽冷漠与悲伤的苦涩笑意。
“因果？很可怕吗？只要实力足够强大，因果或许也只是我手中的杀戮兵器。”
这一字一句的话仿佛穿透无数时空击中了白羊妖魔的神魂，让他微微一愣。
随即发出森然笑声：“好好好，孤平时所见每一个蔑视因果之人皆已丧命，孤曾听闻有一位拥有无敌天资的少年因为得到一块不该得到的人骨，最后要用自己的帝王之命来偿还因果。孤希望你真的能成为第一个将因果化为手中兵器之人。”
“既是如此，你承下今日之因，望你不忘他日之果......”
白羊妖魔双手绽放黑色神光，无数流光在指尖缠绕，最终化为一道黑芒进入景云的眉心。
“你既是九世魔煞体，孤便将一篇从仙域强者记忆中得到煞气修炼之法赠与你，以及孤的本命神通《暴食》，有朝一日你若鱼跃龙门，登临仙域，望你照拂太初圣羊族一二。”
“晚辈必当谨记。”景云恭敬拱手道。
“不必自称晚辈，孤与你本就......勉强算是一体吧。”
正当白羊妖魔打算在煞气修炼上指点景云一二之际，幽暗大殿罕见的震动起来，几根白骨支柱也在摇晃，地面的血腥残迹受到某种波动，竟如“跳舞”一般抖动起来。
遥不可及的穹顶传来轰隆隆巨响，风云暴走之声仿佛近在耳边。
白羊妖魔数万年未曾变化的面部流露出一丝忌惮之意，他意识到什么，随即点出一道仙力涟漪，将景云笼罩送走。
仙力涟漪暂时隔绝了两人之间的联系，景云的身体也随之开始黯淡，他体内再次出现一个漩涡通道，要将他带离此地。
“对了，孤有必要提醒你，九世魔头，不是每一世的你都像孤这般愿意提携后世，另外，孤隐隐之中觉得这九世魔煞体没有外界所传的那么简单，你务必小心。”
就在景云身形即将彻底离去之际，一道炸裂双耳的喝声传来。
“太初圣羊一族果真藏在此界？还不速速现身！”
“本尊孙儿孕育万年即将诞世，尔等主动献上万头新鲜药食作为庆礼，本尊可保留尔等血脉传承，如若不从......”
景云隐约见到大殿轰塌，白羊大妖悍然起身，浑身绽放漆黑仙光，化作一道长虹冲天而去。
而他也随之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