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月宁换了一身素白孝服，跟着林墨赶到前厅时，
天井的石凳、与偏厅的座椅上都坐满了前来悼念的宾客，林老爷与林夫人正在招呼众人。
而堂屋内摆着灵柩，灵前乌压压地跪满了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人，除了前排的林涵、林霄、朱青兰，以及二叔三叔那两房的几名晚辈。
其余的都是些生面孔，应该是林、贺两家旁系亲戚的晚辈，趁此机会在长辈面前露露脸，看看是否有运气搏个好前程。
赵月宁眨巴了几下眼睛，硬挤红了眼眶，低着头、装模作样地抹起了眼泪，
穿过天井，走进灵堂，“夫妻”二人来到前排最中央的两张蒲团上跪了下来。
这时，林涵凑了过来，
她一边往跟前火盆中添纸钱，一边悄声问道：“嫂嫂，家中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我问大哥，他也不说。”
赵月宁原本还担心林家人都知道她离开的事儿，怕就那么回来不好解释，
听此，她倒是暗松一口气，或许是二姨太走得匆忙，大家反倒顾不上她离开的事儿。
她附在林涵耳边道：“我娘家出了点事儿，前天天刚亮便回了青阳镇，所以不晓得。对了，二姨娘为何走得这般突然？我记得我走之前她还是好好的呀？”
听了她的问题，林涵挪了挪身子，贴到赵月宁耳边，好奇又神秘地问道：“大哥没跟你说吗？”
赵月宁也被她弄得心里毛毛的，紧蹙起眉头，哑声问：“没有啊，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呗。”
林涵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棺椁，瞳孔微缩、眼中浮起了惊恐之色，
“就贺司令舞会第二日的凌晨，四国饭店突然出现了僵尸，咬了二姨娘与贺婷婷，二姨娘当场就被咬死了……
祖父和父亲怕她感染尸毒尸变，遗体已经火化了，现在里边儿放的是她的骨灰……”
一提起僵尸，赵月宁的脑海中立刻不自觉的出现：她初来民国之时，农舍中见到的那个残忍嗜血的大僵尸。
那段画面实在太过于血腥惊悚，远远超过了赵月宁的心理承受范围，是她心灵深处一片抹不去的阴影，
哪怕现在已经有了金甲将军傍身，但是对僵尸深深的恐惧，已经成了她一种条件反射的本能。
尤其是自己那日还在四国饭店呆了大半宿，赵月宁越想越瘆得慌，一股透骨的寒意从头窜到脚底心。
她不禁环抱住双臂，噎了噎口水，又问道：“四国饭店那种地方为何会出现僵尸？”
她一直认为僵尸那种鬼东西只会出现在乡下地方，像江城这样的省府大城市肯定不会出现。
林涵应道：“谁知道呢？！”
“那贺婷婷情况如何？”
“她运气好，被贺司令的贴身副官所救，不过伤得挺重…”
说着，林涵又将声音压低了两分，似是怕被人听到，含含糊糊道：“听说她被僵尸活生生咬下了半张脸，就算养好了伤，也得毁容。”
一听此言，赵月宁更觉心惊肉跳，想想都疼。
另一方面，像贺婷婷那种高傲的女子，毁了容岂不是比杀了她更惨？
毕竟同为女人，她不免有些同情她。
“那林家的驻颜术可以帮她恢复容貌吗？”赵月宁试图帮忙想办法。
“不行，驻颜术的作用仅限于肌肤……听祖父说，她被咬下的半张脸就算能恢复平整，也不可能与另半张脸长得对称，就算用了驻颜术，还是畸形的。”
话落，两个女生不约而同的叹下了一口气。
而二人的对话，尽数落入了林墨耳中，他睫羽下的眼底闪过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沉默了片刻，林涵又凑到赵月宁耳旁小小声道：
“嫂嫂，听说你在贺司令的舞会上破了那宗鲛人杀人案，现在你可是江城的名人啦！
而且听说之前广源钱庄吉安分号丢的五万两白银也是你帮忙找到的，嫂嫂你也太神了吧！”
林涵说着说着，语气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赵月宁被她夸地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哪里，就是运气好而已。”
按照规矩，今夜所有晚辈都须替二姨太守灵，一律不得回屋歇息。
长夜漫漫，姑嫂二人为了不打瞌睡，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赵月宁又从林涵那里听来了两条大新闻。
第一条就是：班~诺~逃~跑~了！
闻言，赵月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回想班诺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赵月宁，我们后会有期”，她忧心忡忡，
不过转念一想，他那么值钱，想必不光贺司令，多得是人要捉他，想必他不会傻到再回江城。
赵月宁宽慰了自己一番后，倒也慢慢放宽了心。
至于第二条新闻，虽说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她听得格外津津有味。
毕竟人嘛，总爱听一些桃色的、八卦的，
且这一条桃色八卦，还是来源于江南六省的头号大人物。
……
鸡鸣声响起，天色渐渐放亮，
出殡的吉时也到了。
赵月宁按照规矩、假模假式地趴在棺椁上哭奠了一番后，便随着出殡的队伍出发了。
虽然二姨太只是林家的姨太太，但由于其身份特殊，所以她的葬礼是按照正室的规格操办的。
民国时候的礼典还遵循祖制，特别是像林家这样的封建大户人家，出殡、下葬的步骤极其繁复。
等出完殡回到林府，已是中午。
府中的宴会厅备下了豆宴，酬谢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
宴席结束，赵月宁跟着林夫人送走宾客，又与长辈们一一道辞后，跟随林墨一同回云栖苑。
一路上，林墨揽着她的肩，走在山水园林之间。
二人都沉默无言，赵月宁觉得气氛很是尴尬，还无端透着压抑，
尽管心里想得明明白白：要么欠债还钱，要么信守承诺；
但是脑海中总是会无缘无故地出现昨晚三姨太说过的话，
还会无端想起子恒那张与林墨十分相像的小脸。
她心里头膈应得厉害，就连与这男人有肢体接触的地方，肌肉都紧紧绷在那里，
好累，压力好大，好想推开他。
胡思乱想间，耳畔响起男人低柔的话音，
“累坏了吧？一会儿回去好好补一觉。”
听了这话，赵月宁的脑子里更乱了，甚至还闪过了几张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乖顺地点头道“好”。
只是嘴上虽说“好”，可她的脚步，却情不自禁地越走越慢。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道慵懒磁性的话音，
“林少爷，林少夫人请留步。”
赵月宁闻声回头，视线中的男人个子极高，一身军装凛然。
贺君霆嘴角勾着一抹桀骜的弧度，继续道：
“林少爷，今早发生了一桩棘手的人命案，可否让尊夫人随我去一趟案发现场？”
林墨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只不过素日里那双温润的眸子已蒙上了一层阴色。
“抱歉少帅，我夫人不是巡捕，有大案，应该去中央巡捕房。”
贺君霆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赵月宁的小脸上，饶有深意地开口：
“那我悬赏五千两黄金呢？”
一听“五千两黄金”，赵月宁整个人倍感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