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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入黄泉(1 / 1)


(四、入黄泉)

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日子,庄周和灵雎总会在寒潭不期而遇,结伴而行。

在人间游历期间,灵雎收集到了一滴生泪、 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 五寸相思泪、 六盅病中泪、 七尺别离泪共计七味汤引,可回到孟婆庄用此汤引炼制孟婆汤时,却是味道苦涩,药效甚微。

那日她抓了个鬼魂试汤,五碗孟婆汤下肚, 那鬼还是能将自己祖上三代籍贯姓名、生前私房钱藏在哪里、邻居还欠自己二百吊钱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灵雎觉得很是沮丧。

老孟婆见她熬汤不成,整日唉声叹气,抱怨她延迟了自己退休的时间。可当灵雎问她,自己这汤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时,老孟婆又答不上来,只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须得自己去经历、去参悟。

得,说了等于没说。

这一日,灵雎在寒潭处没有看见庄周,便到他的木屋来寻,正巧看见庄周在竹简上奋笔疾书。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庄周,你这写的是什么?”

“灵雎姑娘,你来了,我正在写一篇《逍遥游》,想把与你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说到后面,庄周有些不好意思了。

灵雎闻言,心里也是暖暖的,她望向庄周,二人每一次对视都能心意相通,这种感觉跟上次收到相思泪时一模一样,谁说红豆最相思?双向奔赴的思念,才最相思。

还好二人都性格洒脱,灵雎笑道:“既如此,那今日我们再去看些的新鲜的事物吧?”

“甚好!甚好!”

于是,灵雎带着庄周去看了楚国南边的冥灵树,这种树不同于凡树,它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庄周问灵雎,世间可有比冥灵树更长寿的树?

灵雎想了想,又带着庄周去了天之涯,那里有一棵上古时代的神树,名曰大椿,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庄周不禁啧啧称奇:“浩瀚自然,凡人当真渺小!凡人中,彭祖只活了八百岁,而今却以长寿出名,世人还都希望能与之齐寿,不亦悲乎?”

庄周心中大有所感,直道今日回去定要挑灯熬夜续写《逍遥游》。

灵雎望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就好了,每日逍遥又自在。我可惨了,那孟婆汤的汤引,我至今还没找全。无奈之下,前些日子我求到地藏王菩萨那儿去了,希望菩萨能为我指点迷津,可不巧菩萨去齐云楼了,倒是遇见了他的坐骑谛听。那个小猾头,平日里吹嘘自己可以通过听觉辨认世间万物,尤其善于听心,依我看,竟全是胡诌。”

“这从何说起?传说谛听是地藏王菩萨经案下伏着的通灵神兽,集群兽之像于一身,聚众物之优容为一体,有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如此瑞兽,还能胡诌诓你不成? ”庄周笑道。

“真的!谛听开始答应帮我听一听缘法的,可是听完之后,他面色有异,又吞吞吐吐,在我一番死缠烂打逼问下,他才说,我的孟婆汤还缺第八味汤引,便是孟婆自己的伤心泪。以八泪为引,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如此煎熬,方能熬成一锅好汤。

“我就问他,我堂堂孟婆庄未来的庄主,身份尊贵,前途无量,每日高兴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伤心泪啊?谛听就只含糊道,按照天命,来日我将与十殿转轮王成亲,届时汤引自成。旁的话他便一句也不肯再多说了。

“什么成亲,什么汤引,我看他就是趁着菩萨不在,满嘴胡诌!”

灵雎絮絮叨叨说着去问谛听的经过,可是庄周却是呆住了:“按天命,你将来要跟十殿转轮王成亲?”

灵雎一愣:“啊?这个事……之前我偶然听幽冥沃石外的一个老鬼差嚼过舌头,被我一通臭骂,此后再无人提起过。是了,想来那谛听定是听了些风言风语,故意编排我!看我回去不……”

“灵雎,若真有天命如此,你愿意嫁给十殿转轮王吗?”庄周的声音都在颤抖。

见庄周如此郑重其实,灵雎不由得也心下一沉,莫非谛听没有骗我?可天命又何如?凭什么管天管地,还管人成亲煲汤啊?

灵雎脖子一仰:“管他什么劳什子天命,我不愿意。”

庄周闻言,再不言语,上前一把抱住了灵雎。

灵雎头一次被人抱,心中惊觉,可内心深处不知为何竟提不起力气推开,任由庄周抱着,听着他心跳如雷,自己满腔的柔情蜜意也蔓延开了,在心底绽放,盛开。

“灵雎,我陪你入黄泉罢!”庄周眼神炽热,声音也甚是坚定。

——————

黄泉,孟婆庄。

老孟婆垂首侍立在侧,看着端坐在上位的十殿转轮王瑟瑟不安。

地府十殿,由十殿阎王分别管理,依次为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仵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

其中十殿转轮王,殿居幽冥沃石外,正东直对世界五浊之处,设有金银玉石木板奈何等桥六座,分管孟婆庄,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四大部洲投生。男女寿夭,富贵贫贱,逐名详细开载,每月汇知第一殿注册。凡发往投生者,先令押交孟婆庄,酴忘台下,灌饮迷汤,使忘前生之事;凡有作孽极恶之鬼,便不得再入轮回,交由孟婆或杀之或食之。

“平日里转轮王从不到孟婆庄巡查政务,今日亲自来巡,莫非自己熬的孟婆汤出问题了?”老孟婆内心很是不安。其实转轮王眉星剑目,面有短须,颇为英俊,并非凶威之相,只是老孟婆退休在即,只想平稳离职,生怕晚节不保。

转轮王看了看孟婆庄的日常政务阴卷后,似乎很满意,笑道:“六桥外幽冥乡,贪念痴妄,此间无常,看众生相,叹欢喜悲伤,这么多年,老孟婆你守着这孟婆庄,每日熬制孟婆汤,渡世人过望乡,委实辛苦啊!”

老孟婆忙回道:“转轮王谬赞,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转轮王环顾孟婆庄,珠帘半卷,玉案中陈,却是少了一人身影。

“灵雎去哪里了?”转轮王问道。

老孟婆撇撇嘴:“灵雎天资不足,至今未能找全孟婆汤汤引,这会子想来还在人间混着罢。”

“灵雎是尧帝的二女儿,此前已获封神职。只因司命批算出她来日有一劫数难渡,尧帝爱女心切,这才将她送来地府,拟安排灵雎接任你孟婆一职。一为渡劫,二来也算是历练。尧帝贤德,特意嘱咐地府平常对待,万勿劳师动众,故而此事并未告知大家。这些时日有劳老孟婆你悉心指点了。”

转轮王轻咳两声,又补充了一句“三来嘛,按司命的批算,再过些时日也到了本王与她喜结连理的日子了。”

转轮王这一番话说的平静又客气,可落在老孟婆及庄上众鬼耳里, 无异于平地惊雷、忘川倒流。

什么?那个连汤都熬不好的丫头,竟然是尧帝的女儿?还是转轮王的未婚妻?

果然空降下来的,都是惹不起的主。

孟婆庄众鬼差开始认真反思自查,打从灵雎来庄上后,自己有无得罪过这位贵人?

老孟婆更是心肝一颤:“额……属下等恭喜转轮王与灵雎仙子。灵雎仙子虽则年轻,可聪颖过人,短短时日竟已在人间寻得七味汤引,果真是家学渊源!这是历代孟婆都不能比的,属下更不敢担指点二字。”

转轮王左右等不到灵雎,便与众鬼又说了些“阴使责任重大,前途宽广,汝当勉励之”的劝勉话,起身便打算回幽冥沃石了。

不曾想,刚踏出孟婆庄,八百里黄泉,黄沙漫漫中,竟有生人的气息。

生者入黄泉,乃冥府大忌。

转轮王面色阴沉,转身扫了孟婆庄众鬼一眼。

众鬼差会意,忙飞身入黄泉中,不一会儿便把两个人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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