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阁老没有去那海清阁,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匈奴派来的那位公主有些意思。”慎郡王府的书房之中坐了三个人,坐在案首的自然是萧景崇,而坐在对面的,一个是徐阁老徐睿,另外一个则是穿着一袭青衣的徐正。
萧景崇对这个徐正也很是感兴趣,此人不过20出头,便已是年轻有为的状元郎,居然甘愿跟着徐睿为自己卖命。徐睿是因为母后,那么这个徐正又是因为什么呢?关于这个问题,徐正的回答十分简短。
“王爷的资质不比太子殿下差,臣的身后又没有家族势力拖累,自然无所谓皇位上未来会坐着谁。阁老是我的恩师,将我从翰林院提拔至内阁做文书,士为知己者死,阁老的选择便是我的选择。”
听到这回答,萧景崇点了点头便不再深究。论起看人的能力,他自认徐睿要比他强上一些,那么自己就不必在追着这个徐正追查了。久而久之,徐正也开始成为了慎郡王府上的客人,算上今日,这已经是徐正第三次来慎郡王府上拜会了。
“那牧云珠,真傻假傻不好说。”徐正略微思索,给出了自己的见解,“今日臣借着取文书的由头找鸿胪寺的人问了一声,鸿胪寺的人说这个匈奴的公主娇蛮狂妄,甚至胆大到要诸皇子养骑兵,并将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讲出来,实在是过于反常了。”
“哦,何出此言?”听到徐正的推断,萧景崇来了兴趣,其实他的心中也有疑惑。昨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牧云珠在海清阁中发疯的,倘若这些都是她演出来的,那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更何况牧云珠的年岁并不大,若当真是个有心计手段的女子,那么西山那件事可能就没那么好办了。
“太过于直白了,反而引人怀疑。”徐正言简意赅,“挛鞮忽烈登位之时几乎杀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唯独这个牧云珠活了下来,难道是因为她格外蠢吗?若她真的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女子,挛鞮忽烈留着她做什么呢?又如何敢将来大齐觐见这种事情交到她的手上?”
“匈奴四分五裂了这么久,将近六年后新王帐才建立,他们的单于便能和陛下直通书信,而陛下也应允了他们来大齐觐见,这件事情本身就值得深思了。”徐睿接话道,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景崇一眼,“大齐与匈奴的旧怨这么深,王帐脚跟不稳,陛下应当派遣幽州刺史集结北境兵力,想办法摧毁王庭才对,又何必与这些匈奴人虚与委蛇?这些匈奴人习惯了打打杀杀的日子,这次居然颇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啊。”
萧景崇垂下眼睑,他自然是知道内情的。叶楣在皇帝身边那么久,许多事情早已有了猜测。卧榻之前岂容他人酣睡,顾家君功高震主,边境百姓只知顾家军而不知大齐君主,如此张扬,自然会引起萧奕的忌惮。
“所以,你们是猜测,这个牧云珠装傻,因为某种目的?”萧景崇沉吟片刻,低声道,“或者有着另外一种可能,挛鞮忽烈好端端的送一个公主过来干什么,哪怕他自己不来,手下没有王子可用,派些使臣也算是将意思送到了。或许这个公主本就是为了联姻而生,只不过牧云珠有了自己的想法,临时变卦,这也是为什么那日匈奴使臣的脸色如此难看的原因。”
“正是如此,若殿下的推测成立,那么这个牧云珠胆量和见识还算上乘。明明是被送出的玩物,却三言两语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又能够激起父皇对匈奴的忌惮,可谓是一箭双雕。”徐正点点头,想要继续开口,就听见身后书房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与一个体格强壮的太监对上了视线。
“王爷,福州那边快马加鞭送来了消息。”宋迁弯着腰,将手中的密信递到萧景崇手中,然后垂手在一旁等候着萧景崇的吩咐
萧景崇也不避讳徐睿和徐正二人,直接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内容,他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这日子本王吃了这么多亏,总算有一个好消息。福州刺史传信来说,手上的私盐基本上都处理的干净了。这几年银子凑得也够了,今后如果没有本王的命令,这些私盐便不要再出现在民间了。”
“是,奴才这就传信给福州。”宋迁点头,转身便离去。
见徐正难得有些侧目,萧景崇一笑,“宋迁,从前是个书生,因缘际会就在本王手底下做事了。”
这事情就像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三人继续推敲起了西山避暑之行的细节。御驾出行,巡防营会驻守在京城,二三千禁卫军则负责守护御驾。但西山这个位置离三大营也距离不远,倘若真的兵变,援军抵达也不过两个时辰。若要是想成事,就必须得在那两个时辰之中逼杀萧奕,并由内阁首辅徐睿亲自拟制的诏书加盖玉玺,宣布萧景崇登位。就算萧景睿有力反抗,他诏书在手,而萧奕早已命归西天,三大营的到来反而是件好事。届时他将手持圣旨,一呼百应,将萧景睿彻底打为反贼。
这事情说起来十分容易,但要想实现却是难上加难。若徐睿没有站在自己这边,萧景崇是万万不敢动这样的心思的。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然布局了这么久,自然也有一击即中的信心。
徐正坐在一旁,直到现在他都只知道萧景崇在西山有一批数量不小的私兵,可具体有多少却是个未知数。关于这一点,连徐睿也并不知情。萧景崇是个谨慎的人,自然不会将这么要命的消息轻易透露给其他人,徐正也不会傻到去发问。他这几日一直正在盘算如何获取这个消息,而如今似乎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件事。
“宋迁?”萧景睿收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同文国公世子钟怀在一处。听到这个名字,萧景睿还没有来得及接着说话,一旁的钟怀却好似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宋迁?他怎么会跑到慎郡王身边当太监呢?”想起那个自命不凡桀骜难训,最终因心术不正被自家父亲逐出师门的年轻人,钟怀实在是无法将他与太监联系起来。
“应当没有净身,徐正说宋迁在他身旁经过的时候,并没有闻到那些太监们常用的香料,这也是为什么徐正会起疑。”宫里和各皇子府上伺候的太监们都是要净身的,可因为那处残缺,排泄之时常有污秽之物沾染,体味极重,不得不用香料来掩盖,以免冲撞贵人。看着钟怀的反应,萧景睿挑眉,“舅舅,你认识此人?”
“岂止是认识,当年还是我亲自夺了他的学籍,将他逐出去的。”钟怀一声叹息,想起当年宋迁那些荒诞的行为举止,如果说他因恨拜入慎郡王门下,也是极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