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里兵荒马乱,几个郎中和仵作齐齐上阵,韦家上下几十口硬生生只从鬼门关拉回来十几个人。活下来的都是些没有怎么用过饭菜的老人,至于那些吃的最多的年轻子弟几乎死了个干净。
韦正和苍白着脸,瞳孔涣散,看着面前这宛如地狱的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几个郎中和仵作将给死去的人盖上白布,顾元洲站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走到韦正和的牢笼面前。韦夫人已然毒发身亡,方才一并被抬了出去,只留下呆滞的韦正和瘫坐在地上。
“韦大人,节哀吧。”顾元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堪称怜悯的神色。一眨眼的功夫,韦家人死了大半,而且就死在韦正和的面前。不知道目睹了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他还活着的日子里,韦正和还能不能再睡一个好觉?
韦正和呆滞的眼神上移,最终停留在了顾元洲的脸上。他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形容枯槁,双眼猛然睁大,扑到牢笼的边上,死死地抓住顾元洲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是不是太子?是谁要杀了我们!”
“韦大人,这样明白的事,还需要下官教你吗?”顾元洲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中抽离出来,盯着韦正和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来呢,我是想来与你送信的。可没想到,在这围的跟个铁桶似的刑部大牢里,你们也没有逃过和蜀中那帮韦家人一样的命运。”
“蜀中?”韦正和迟钝的大脑反应了片,才想起蜀中是个什么地方,整个人又激动了起来,声嘶力竭道,“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
“韦大人,本官要劝你想清楚。在这个时候,谁希望韦家人活着,而又是谁希望韦家人死干净?”顾元洲皱起眉头,觉得韦正和似乎是被吓傻,“你活着,你身后那人就永远不能安心。这样的大好机会,我们怎么可能放弃呢?想一想,杀了你们,对我们究竟有没有什么好处?”
韦正和颤抖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他盯着顾元洲的眼睛,似乎想找出他说谎的痕迹。可惜顾元洲不闪不避与他对视,终于印证了韦正和心中的某种猜测。果然,那位当真见死不救,甚至于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本来呢,我也没指望你能够说出些什么。不过,到了这步境地,韦大人你可要好好的想一想,闭口不谈究竟还能对你有什么用?”顾元洲又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腕,“你闭口不谈所想要保护的人,如今可都快死干净了,这时候不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是说,你要等着日后剩下的人也全部都死在你面前,才愿意开口呢。”顾元洲低下头,意味深长道,“只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大人恐怕也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毒不是你下的,但是,是你故意放他们进来的吧?”到底是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了这么些年的人,经历了片刻癫狂,韦正和已然恢复了理智,扶着栏杆站起身,死死的盯着顾元洲,低声道,“刑部和大理寺是你的地盘,他们就算想要毒杀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混进来,是你,是你有意纵容,让这一切发生的!”
顾元洲挑眉,没想到这个韦正和脑子还能用,可是他并没有被人戳破的窘迫,反而是无奈的一摊手,“大人,你要知道,这大牢防守也不是保证一个暗桩和疏漏之处都没有的。只要有人想毒杀你,不是今天就是明日,把罪责怪到我的头上,未免有些太过于牵强。”
这话也不算作假,顾元洲料想慎郡王会对蜀中韦家下手,此也未曾加派人手来看顾着刑部大牢里这些人。却不想,慎郡王居然在刑部大佬真的还有能用的暗桩,并且一出手便要了大半韦家人的性命。
“你们想要什么?”韦正和的眼神此刻像是淬了毒,他怨恨面前的顾元洲,怨恨太子,怨恨慎郡王。他没了儿子,没了夫人,连带最后韦家的一点血脉都眼睁睁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没了这几个人,自己还有什么好保护的呢?既然如此,这些人想要他做什么,他偏不让这些人如意!
“大人,来做个交易吧?”顾元洲慢条斯理的笑了笑,“我需要一本账本,记录了贩售私盐的那些银子究竟流向了何处,韦家又是从哪里得到了私盐的门路?只要有法子证明这两件事,本官担保,这几个活着的韦家人便能活着走出这刑部大牢,如何?”
“痴心妄想!”韦正和的手扒在栏杆中间,用尽全力朝顾元洲吐出一口浓痰。
顾元洲早有预料,闪身躲过,神色却冷了下来,“看来,我们的生意是谈崩了。”
“你也是罪魁祸首,凭什么要我对你感恩戴德!”韦正和的手几乎要嵌入木质的栅栏之中,心中的恨意无法宣泄。倘若此时给他一把刀子,他定然要将世上所见之人斩杀殆尽,才能宣泄心头的仇恨。看着他这番歇斯底里的模样,顾元洲只觉得厌恶至极。如今只不过将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身份掉了个儿,韦正和便要如此癫狂的杀尽天下人。殊不知,被韦家迫害的那些无辜百姓,又何尝不是含恨而死呢?
“好,既然韦大人这么讲,那看来是下官来的不巧了。下官应该来的再迟一些,等到这里的人都死光了,只剩韦大人一人的时候,再来压着大人向陛下交差。”顾元洲的脸上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没办法啊,这里活着的韦家人看来当不得大人的心头宝,倘若下官说,蜀中那边还有几个年轻的孩子呢?”
“孩子?”韦正和一愣,顾元洲从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到韦正和手中,韦正和一把抢过,只见上面稚嫩的笔迹颤抖着诉说着他们的恐惧。虽然笔迹有可能作伪,可是信末加盖的韦家家徽却轻易不能作假。韦正和看着这张薄薄的纸,在牢中癫狂地笑了起来。顾元洲也不知道他是笑还是哭,只在一旁静静的站着。
良久,韦正和终于收住了声,沙哑道,“韦氏没有什么账本了,我儿死的时候,我便命人将账本全销毁了。”
顾元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韦正和料定他此时定然失望至极,露出恶意十足的笑容看着他,“既有当初,我便早已想到了有今日。你们杀了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在帮你们对付慎郡王?你们斗吧,斗到最后,两败俱伤,无论哪一方死了,老夫都能含笑九泉!”
“至于这些孩子嘛,韦家都这步田地了,活不活得下去都是他们的本事了。”韦正和将手中的纸撕碎,再度扑向牢笼的木栅栏,如同一只幽魂一样,“换条线索给你们吧,户部历年来的万千账目。如果你们真有那个本事,便将里面的线索找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