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散?”立阳长公主冷眼看着她,“你说的,可是寒食散?”
“是,但也不是。”那女仵作接着说道,“寒食散的功效,想必长公主已然知道。这东西从前朝流行,害死了不少人,已经被朝廷在明面上禁止流通。至于那白玉散,乍听起来与寒食散功效一致,所以一开始许多人都会以为只是寒食散套了个别名,方便售卖而已。”
立阳长公主直起身体,她看着那女仵作,事实上,她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在她发现安宁沾染上寒食散的恶习之时,就派人严查了府中后院,抓出了那日诱使安宁沾染寒食散的几个奴婢,活生生将她们打死了事。可是从未仔细想过,这白玉散当中又有什么乾坤。
“白玉散与寒食散的成分十分相似,可是在这里面,却多了一味鸢粟。”女仵作转过身,拿出一枚小巧的白玉瓶,“这是在戏楼雅间当中发现的,里面虽然已经空了,可是只凭这股香气,还是能够闻出这便是更为阴毒的白玉散。鸢粟并不常见,自唐代传入中原后,便只多见于闽南一带。这东西的成瘾性极高,一旦服食之后不可中断,否则人便会因为极度的渴求而陷入疯魔。”
“另外,长公主,还有一件事十分奇怪。”女仵作将白玉瓶放到翠竹手中,似乎在斟酌用词。
长公主见她这副样子,便开口说道,“你只管说便是,至于要不要相信,本宫自会判断。”
仵作听到立阳长公主的承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才放心大胆的说道,“这东西还是第一次在京城当中发现,下官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听同乡提起,在老家闽南一带出现了类似的东西。”
“闽南?”立阳长公主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顾元洲也适时的插话,“不只是闽南,现在听说连江浙一带也出现了。这东西能卖到五两银子一瓶,不知道里面利润有多少,但想必也是一本万利的。可是闽南和江浙,无论哪个都距离京城遥远的很,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安宁郡主的面前呢?”
“大人说的是,退一万步讲,就算要出现在京城,也不可能首当其冲出现在长公主府里。按照以前寒食散的路子,应当是先在茶馆戏楼这样的地方开始逐步蔓延,然后才一步一步的暴露在人前。难道,是因为觉得普通百姓的家底毕竟有限,所以才挑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下手?”
“是啊,为什么呢?”立阳长公主原本死寂的眼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升腾而起,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着安宁郡主的发顶,就像之前做了无数次那样。闽南距离京城万里之遥,这样一个诡异的东西,居然先是出现在长公主府,而不是其他地方。
而且,安宁去六合戏楼做什么?梁王那日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戏楼里面?这一切究竟是无意撞见,还是压根就是梁王有意引导。旁人不知道,可立阳长公主清楚得很,那掌管闽南的福州刺史,其独子的正妻可就是叶家的女儿!
见立阳长公主这副神情,顾元洲和那女仵作微不可察的对视了一眼,知道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再说就多了。像立阳长公主这样的久居上位者,他们所相信的一切皆出于自己的判断,这样才会为认定的真相不顾一切。
“事情办的还不错。”东宫的书房之中,萧景睿坐在书桌后面,听完了枭一的汇报。“告诉那小丫头,这事情结束之后便离开京城吧。害死她姐姐的人已经死了,她也该放下所谓的执念。”
“殿下。”听到萧景睿突然提起了立阳长公主府上的那个小丫头,枭一的神色有些迟疑,但还是接着说道,“那丫头说,承蒙我们的恩情,事情做了便要做到底。事发之时六合戏楼里乱糟糟的,我们的兄弟一时没看住,那小丫头便跑走了,想来是回到长公主府里去了。”
听完他这话,萧景睿叹息一声,“她想的太简单了,就算立阳长公主相信了她的说辞,待事情结束,为了泄愤和保住安宁郡主死后的名声,长公主也会杀了她的。这样吧,派我们的人告诉她接下来怎么做,顺带务必想办法保住她一条命。”
“是。”听到萧景睿如此答复,枭一点头领命。实际上这事情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将这丫头也一并处理掉,然后再栽赃到梁王的头上,让安宁郡主的事情彻底死无对证。可是,主子到底心善。但这样的心善,对枭一这种刀尖上行走的人却是一颗定心丸,主子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都如此怜悯,对他们这些手下就更不会随意抛弃了。
“长公主,人都到了。”立阳长公主府后院的一间房子里,立阳长公主卸去一身华服,穿着简单的黑衣坐在太师椅上,冷冷的看着下方跪着的几个人。跟在安宁郡主身旁的贴身丫鬟已然被打的看不出了人形,可就是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哭喊着当时安宁郡主让她待在大堂中不许进雅间,再然后便是看见郡主从栏杆上跌落的场景。唯一有用的东西,便是指认身旁的小丫头才是替安宁郡主办事情的。
“你,抬起头来。”立阳长公主转头看着那身形瘦弱的丫头,她难得正眼打量着这样下等的人,见这丫头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此刻跪趴在地上,身子有些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立阳长公主沉声问道。
小丫头怯懦的抬起头看着她,“奴婢没什么正经的名字,管事买奴婢进来还没有取名,一直就丫头丫头的叫着了。”
“这东西,你可认得?”立阳长公主向翠竹使了个眼色,翠竹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白玉瓶放到这丫头面前。小丫头看了这瓶子一眼,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认识的,这个叫白玉散,郡主娘娘去戏楼,要买的就是这个东西。”
“你为什么知道,六合戏楼里面有这个东西?”长公主紧接着问道,眼神紧紧的盯在这丫头的脸上,似乎想在她的脸上找出些破绽。
那丫头似乎还有些懵懂,“郡主娘娘问奴婢有没有白玉散,奴婢之前被人牙子收进牙行的时候,在京城里讨过饭。郡主娘娘点名要这个,奴婢就托讨饭的大哥们去打听,听说六合戏楼里面有,便跟郡主娘娘说戏楼里面有这东西了。”
“你可知道,六合戏楼是谁的产业?”立阳长公主拉下脸,厉声呵斥道,“你可要想好,倘若说谎骗本宫,本宫便将你打死,丢到乱葬岗去喂狗!”
小丫头身子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畏惧,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说道,“奴婢不敢说谎,倘若长公主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这东西卖价极高,寻常人家是买不起的,都是些富贵公子才买得起。”
“哪家的公子?”立阳长公主皱起眉头,难道说萧景崇为了敛财,真的专门挑些达官贵人们下手了?
“奴婢不认得。”小丫头脆生生地回答,“听讨饭的大哥说,有一个是什么伟家的,还是魏家的?”
“魏家?”立阳长公主直起身子,脑中思索着京城里的世家大族哪家姓魏,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一旁的翠竹反应了过来,凑到立阳长公主的耳旁轻声地说道,“公主,或许这丫头说的,是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