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股无形的斥力从那红色月缺里迸射而出,紊乱的月夕引力风场将笼罩在城市穹顶的尘埃都吹散了,在荒郊,墓地丘陵上极目远眺,视野尽头的蒙塔城如一幅奇幻的画,那万千炫彩的霓虹灯芒,被撕扯成朦胧的光雾,糅杂在建筑的轮廓边际。狂风灌涌进满这唯一一座留给活人居住的墓管处窗棂内,呜咽着的风回荡在内里的空腔里,仿佛有诡异的存在,潜藏在于自孩提时就枕边相伴的未知梦魇里,心惊胆颤的恐惧感,在屋子里塞满了嘶吼、咆哮、匍匐的狰狞阴影。楼后高过屋檐的三两棵老槐树,苍劲的枝条不断抓挠着墙,如身披红纱在血液华池里正在进行祭祀祈祷的妖物。
他仰头观望着那轮高悬于天的血色红月,那朱砂色的血。正在慢慢的将皎白的底色逐步吞噬殆尽;丘陵下的沟壑里,装填着积水,倒映着千百倒的红,千百团的红扎进那团妖异的镜面上,随着水面的晃动变得支离破碎。
“轰隆~”
“怎么回事?地震了嘛?”他的身形已经有些摇晃的有些站立不稳了,脚步挪移间显得有些许慌乱。
地面上的崩裂,在他眼前迅速蔓延着,动作敏捷的在不断扩张的沟壑纵横间躲闪着,唯恐一个不注意就一脚踩进止不住扩张的裂缝里。
墓园的地面弯延的布满了道道不规则的地面龟裂,晃动幅度也越来越剧烈了,一道巴掌见宽的裂痕从他前一刻躲闪位置的双脚之间蔓延向东北方的墓园管理处西墙与南墙交会的棱角上,排列整齐的砖石毫无征兆的轰然垮塌,风从三角状的口子里倒灌着飘浮出烟尘四起,地面上的崩裂仍旧不止,直到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难以逾越的天堑;
整个墓园管理处被一分为二,不规则耸立着的建筑废墟里,电线的接口搭在楼上卫生间不断喷涌而出的水花里,炸裂出一团硕大电火花,却照不亮这漫天血红的黑,电光一闪而逝,周围的一切都抹上了一层红漆。
在他不知道的更加广阔的世界范围内,伴随着月亮由皎白向红丸的蜕变,整个星球大范围的磁场活动受到了影响,地壳约束力对内部活跃物质的束缚被抑制减弱,全球的火山都在同一时刻喷发,而大陆板块儿更是加剧了位移的进度,海啸、飓风、洪涝开始轮番在这颗多灾多难的星球,不同的区域内上演,因为来的仓促,这些灾难的形成又过于蹊跷,所以未能被人类提前侦测到,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哭喊、尖叫的场面成为了那恐慌中的主色调。这番变故造就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人口锐减。
当这天崩地裂的一系列灾难汇聚在一起时,世界末日的序章也将就此拉开帷幕。
半小时后地震停止了,墓园的地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坟头的被震的松散了,凹陷下去的了一个个人腰粗的窟窿,断裂的石碑成为了脚下随时可以将人绊倒的阻碍,甚至黄土掩埋的棺材板儿都裸露了出来,蛆虫在腐烂的木板上攀爬扭动,某些突出得坟头泥土像是爬犁翻过一般的松软,墓穴里各种喜欢阴暗环境的甲虫趁机从潮湿的泥土里钻出地面,似乎受到了惊扰,惊慌失措的到处逃窜着,如一群无头的苍蝇。
“嘶~头有点儿疼,对了邓胖儿还在井里呢,刚才那么大的地震,能把他震醒嘛?”他眼中的慌乱已经随着地震的平息而散去,可脑汁像是被晃匀的眩晕感仍未褪去,猛然间想起了邓胜的约酒,以他对朋友的了解,那货的酒量一个人都能把自己灌醉,假如有人听他吹牛倒是还能续上两口。
“丽萨接通我的好大儿。”
“丽萨?丽萨?”只见他呼唤了两声后,一直无人应答,几次长按设备的开关机按钮都了无反应。
“破烂玩意儿,这修好又得是一大笔支出啊~”几次尝试无果,索性放弃了,决定等回去后送去维修点。
显然“天神终端”是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坏掉了啊。他抬头看着天空,身后那腐朽的棺材板缝隙里,一只爬满蛆虫的腐烂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半个手背的指关节处,皮肉已经被蛆虫啃食掉了,那灰白色了无生机的指骨暴露在空气里,腐烂的手指僵硬的如机械造物般逐渐合拢颤动着。
黄土遮掩下左右横陈的的冬日杂草,那未黄尽的叶片茎秆上蒙上了一层纸烬般细密的灰。
“啪咯~”一只穿着棕色小牛皮的鞋,一脚踩死了一大堆的虫子,鞋底抬起的瞬间爆浆的虫尸残留物,还未死尽虫躯触角剧烈的摆动着。
“胖儿啊~这么大地震应该能把你震醒吧!~可千万要活着啊!我这就来救你了!”人影义无反顾的转身,奔向墓园的大门。
那密密麻麻混迹在虫群里,不比绿豆大多少的鼠妇,突然间扬起青黑甲壳下隐藏着不比芝麻大多少的头,绷直了身子,似乎陷入了僵直状态,那紧密排列的甲壳之间,伴随着连接头颅的首节甲壳反结构的昂起,甲壳相连的软组织破碎迸射着绿色的汁水,喷洒在地面上,发出刺鼻的腥臭,而其它虫类主动避开它们的尸体,依然在慌不择路的逃窜着,即便如此,昆虫大军的数量也仍旧没能减去太多。
全球的紧急救援行动正在同步进行,街道上满是嘈杂的哭喊声,求救声,整个世界都在此刻陷入了恐慌之中,而由火山喷发引起的连锁反应,山火也已经开始在各大洲四面开花,海啸又冲毁了人类修建在江河湖畔的钢铁堤坝,洪水蔓延进了人类聚集地,住在低洼处的人类绝大多数已经不幸患难,整个人间已经沦为了一片炼狱;因现代城市防护设备系统高度完善,集中在有铁墙防护城市里的人们,绝大多数都能很幸运的存活下来,铁幕像铁桶一样将整个城市围拢起来,隔开了洪水的蔓延。
而绝大多数不具备“铁壁防护”条件已经被洗成了一片了无生机的白地。只有极个别处于高海拔位置的城市能够在幸免遇难,然却被四面围水,成为了孤悬于海岛上的绝地。
“呼呼哼呼~”下水道的空间里,青砖堆砌的甬道开始剧烈的晃动着,躺在沙发上的健硕身影打着呼噜,猛烈的晃动中他慵懒的翻了个身,脸上的神情很是安详、放松。似乎没有受到全球地震丝毫的影响。
“砰~”一瞬间整间屋子里一片黑暗,顶上照明的白炽灯管猛然冒出一片电火花。
沙发上的人,蹭~就坐了起来,由于重心转移,沙发翻转,滚入了底下的黑。
“嗵~”重物落水的声音响起,人影消失了,水面下一个模糊的白影在游弋着,健硕的肌肉带来更多的是体重上增加的负担,水冷的刺骨,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调整节奏,双手划动尝试着浮上去,紧闭住呼吸,睁眼周围一片黑暗,鼻息间有一股子即便不吸气都能感受到的深入脑海的泥土的腥味和酸腐的臭味儿,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尽快浮上去。肺部的废旧空气一直储在身体里,憋得生疼。
“呼~憋死我了。”一颗圆圆得脑袋浮出水面。
眼前依旧没有丝毫地光源,他努力仰着头大口大口喘着气,鼻息间仍旧是难掩的泥土腥味和酸腐臭味。过度的身体失温,带来的是更多的能量消耗,他很疲惫,可能够浮上来就已经是侥天之大幸了,水里沉着很多的杂物。
由于之前的屋子是“维修室陈列室”,此刻浮在水里的东西显得格外的多,各类杂七杂八的家具、铁质又或木质装着零部件的箱子,还有长而杂乱的几团电线,缠绕着水底下一切可以缠绕的,形形色色的物品上,在水中构成了一张凌乱的网,只身穿过这些障碍时的惊险丝毫不亚于一无所有得穿行过亚马逊丛林。
排污井底下的空间高约有25米,此时整个空间有一多半被泡在水里。而周围的水面依然在沿着井道还在上涨着,显然这段废弃的排水廊道,排水的速度是跟不上灌进来的水量了。
蒙塔城的下水道,上下游都连接着城外,以前为了节省成本,排污是直接在原有的地下部分挖掘排坑道,打上混凝土铺设水渠,并没有铺成本更高的铁质管道。关天工选“秘密基地”的时候,筛选条件就是要避开“天神网络系统”规划图中现有正在使用部分,而遗弃的区段很好得避开了系统的监察,恰好这间廊道隔断屋就满足了他们的需求,且离他们家也都不是太远,但这种情况下之前选择的这段排污区,成为了没有任何保障的泄洪危险区域。
“我去,啥情况啊?我睡得好好得,这......这哪儿来的水啊?”邓胜有些郁闷的凭借着过硬的游泳能力和矫健的身手,一路扒开阻碍的障碍物,实在拔不动绕着躲开,总算是破开水面,借着水面的浮力,划动着双手浮在了水面上,他谨慎的扭头四顾,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东西碰撞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耳边响动着。
由于水不能及时排放出去,集中在这段并不是很高的排污区域里,肉眼可见的在这片空洞处形成了,一个正在缓速转动的涡旋,所有浮在水面上的东西,都在水流的带动下跟着旋转着;身处水中的邓胜,自然也不例外。由于看不见,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潜在危机,也并不能清楚的看见墙壁的位置处,水面正顺着墙壁节节攀升的持续不断上涨着。
而井道竖井的出入口,此刻正在他的背后离着他的位置,足有150米开外了,而水流流动的冲击力,使得他不能逆流而上,此时的他已经不再之前那间狭小的维修室的涡旋中了,而是在水流的冲击下游向甬道的更深处;排污隔断室后面的下游廊道里,哗啦啦的水流在头顶流淌着,显然井盖外头的大街上也是有水的。
由于没有光源,他只能在黑暗环境下摸索着前进,时刻注意着躲避水面下杂物“攻击”。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期间他不断寻找着甬道壁上竖井出口的嵌铁,而旋转且不断增大的水流,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改变着他移动的方向,他只感觉到,自己在水里划拉水的双手传来一阵一阵酸软的疲惫感,隔三茬五的有东西撞击在他沉于水里的后背上,黑暗把未知的恐惧放到了最大,冰冷的水麻痹了神经,但却掩盖不住恐惧本身带来的内心慌乱。
他似乎有些困,忍不住在水面上打了个哈欠。
“不对啊?过去多久了?为啥连面墙都没摸着啊?”
良久,在某一刻眼睛似乎适应了黑暗,堪堪可以看到周围半米内的事物了,他扬着的头,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判断,那大概就是这间屋子的屋顶了,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因为呼吸空间在缩小,如果再拖延下去,最后不会体力不支被淹死,也会因为可供呼吸的空气减少,最终窒息而死。
于是决定破釜沉舟,大口呼吸一个猛子沉了下去,既然找不到出口,达不成一开始寻找竖井的目的,那就试试运气看看水下有没有突破口。
再次入水,下潜时水的阻力似乎更大了,水面下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使劲的蹬腿,几次尝试仍旧不能下潜到水面底下,中途总会被浮力顶的升上来。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尝试了,恰好背后飘来一段锈迹斑斑的大腿粗的铁质管道,他抱起铁质管道,夹在腋窝里,斜着让管道竖起来,卡在甬道的顶上,攀着铁管再次尝试沉了下去。
好在周围水的转动流速不是迅疾,否则不等长时间潜在水底,就会被水流裹挟着转得晕头转向了,不能浮在水面上的金属切割桌和隔三岔五出现的沉重的物料零件柜便成为了水中确定方向得参照物,体力已经很是不支了,头脑昏沉感依旧尚在,水的阻力莫名的感觉开始增大,最后只得用头下脚上。倒栽葱游泳的方式,一路借助着拉着缠绕在沉重物上的电线前行着。
肺里於积着长时间不呼吸产生的废气,两手用力抓着金属陈列架的金属底托,小臂微弯用力挺身,身体如一颗在太空中飞行的陨石架在“弹弓”上,借着弹射的力度,射出去,身体再一次,随着浮力不受控制的浮上了水面。
“呼~总算摸着墙了”。此时的他如见着了曙光般,从未有一刻,由心底里觉得,以前人们不抹墙灰的“粗水泥风格”墙面,是如此的令人心安,不知从哪儿来了一阵力气,摸索着墙面,再次下潜了下去。
这口气憋到现在已经憋不住了,不得已他沿着墙面游了上去。
顶上得水泥框架已经顶到了鼻尖,不敢多做停留,因为再不逃出去他就要彻底在水里歇菜了。
再次下潜......
“天哥~你选这么大屋子,搞鸡 毛啊?小点儿他不温馨嘛?呜呜呜,兄弟今儿要是没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得!”心里千回百转的抱怨着。
时间离他受困已经过去 22分钟了。
一股吸力猛然从前方出现,牵引着他疲倦的身体向着一堵墙上开着的排水圆洞流动着,越是接近,速度吸附力牵引水的流动加快。
“天无绝人之路,呜呜呜。出口啊~”他完全放弃了自行游泳,整个人浮在水面上,把自己交给了命运。
而他游过的路蜿蜒曲折的甬道,此刻如一片广阔的地下迷宫;活着大概也是这开始复苏的末日地狱里的最大不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