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马车夫会算命?”侍卫一脸不可置信,重新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真人不露相,谁说马车夫只能当马车夫。快说你叫啥,不说我走了。”晏修耷拉着眼皮,张开长长的手臂伸了个懒腰。
“真神奇。”侍卫抚摸着鹰的羽毛,根本不相信晏修说的话,嗤笑道:“我叫章愍,您帮我看看是不是大富大贵的命?”
章愍,父母都是秦地的人,祖上是钟鸣鼎食之家,只不过最近百年渐渐没落。
章愍本人一生中建立的功勋甚少,不过老天送给他一个儿子章邯。章邯英勇善战,屡建战功。数年后跟随白起攻占四国,成为一代猛将。
只是后来赵高得势,章邯与其不合,经受一番坑骗迫害,实在没有办法后投奔项羽,晚景凄凉。
晏修前世在图书馆中打杂,闲下来的时候就在角落找张桌子静静翻古书,因此他对这些千百年前的人或事情有些模糊的印象。
要是直截了当告诉章愍,那人一定认为自己在瞎编胡话,到底怎样才可以让他相信呢?
想到这,晏修有模有样地从衣袖中拿出三枚铜钱,手一伸抛向空中,钱币落在地上叮当作响。他站起身,左顾右盼,掰下灌木丛中的一截枯木,围着钱币画了个圈。
画完圈,晏修神秘兮兮地闭上眼睛,蹲在铜钱边儿,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他睁开双眼,握住章愍的手,笑道:“卦象说你福分不够,此生难成大业。”
章愍一听,脸色立马黑沉下来,心想这个冒充卜师招摇撞骗的马车夫,竟然对他口出狂言。
满腔怒火正欲发作,就听晏修接着说道:“不过上苍念你痴心可怜,送归你三个好儿子。最小的那个,你有的他将有,你此生难有的,天也将赐给他,彼时你的愿望就实现了。”
说完,不等章愍反应,晏修起身横跳,翻越到燕奴背上。
“只是天下没有完美的事情。明台高坐如倚危楼,豺狼虎豹群狼环伺,木秀于林,必遭旁人迫害。”
他两手握住缰绳,脚背轻踢黑色尾脊,一人一鸟如离弦之箭般冲入云霄,徒留原地怔然的章愍。
那神棍满口胡言,却委实说对一件事。
自己家里确实有三个臭小子。
竟是误打误撞猜对了还是确有其事......
遥望燕奴消失的方向,章愍站立许久。
此时晏修已经飞往群山上空,脚下云雾霭霭,咸阳城中最高的建筑凤凰台掩映在重重梧桐下,此刻也化作一点虚影。
“飞低点。”晏修轻轻抚摸燕奴脑袋。
燕奴通人性,人们都喜欢它的温顺乖巧,晏修也喜欢它的乖顺。
不一会,眼前出现红漆朱门,燕奴飞向汉白玉石阶,两爪着地,稳稳停靠在一棵槐树旁。
晏修顺势从背上跳下来,大步流星朝阳泉君府中走去。
站在府门前的侍卫早早看见一股气旋从天而降,定睛一看原来是城门守卫章愍的坐骑燕奴。侍卫彼此相看,想起管家交代过乘燕奴而来的人不要拦,他们是府门的贵客。
所以当晏修推门而入的时候,他们站在一侧岿然不动,只是心中暗暗猜忌,为何刚刚进去了一位贵客,不消片刻又来了一位,而且穿得这样朴素。
晏修进了府门,一路上没人拦他,也没人询问他要去哪里。走过弯弯绕绕的走廊,他在太液水池旁看见了吕不韦。
此时,吕不韦正在和阳泉君钓鱼。他的手上拿着一柄鱼竿,旁边有个箩筐,筐里的鱼寥寥无几。
王公家尚未担任官职的子弟大多清闲,不少人养成狩猎捕鱼的习惯。吕不韦曾经想通过结交王公贵族,达到当官的目的,因而早早成为一位钓鱼好手。
晏修默不作声,快步走到吕不韦身旁。
临到身侧,他弯腰恭敬道:“小的已将车马安排妥当,请您吩咐。”
吕不韦没有说话,眼神依旧盯着水面,倒是站在一旁的泉阳君笑眯眯地和晏修打招呼。
水面浮动,显然有鱼上钩。吕不韦面露欣喜,双手紧紧撑住鱼竿往回拉,挣扎用力好一会,没成想最终还是鱼甩掉钩,逃之夭夭了。
看着吕不韦失望的神情,阳泉君哈哈笑道:“你的钓鱼技巧怎么和旁人所说的一点都不像,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上钩的鱼竟然都能跑了!”
晏修站在一旁,嗤笑两声。
彼时阳泉君看见晏修似讥似讽的神情,眼珠子骨碌一转,将他拉到身旁,笑眯眯说道:“你替你家主人试试,一条一吊钱,你钓上来多少,我赏多少银钱!”
“缺钱和我说,你一个马车夫,凑什么热闹......”吕不韦脸上遍布黑线,示意晏修不要坏大事。
晏修闻此言手一顿,起身走到阳泉君身旁,将腰身弯了下去,“小的生在旱地,实在不擅长捕鱼。”
阳泉君觑了一眼,摆手道:“原以为你有些乐子,算了......实在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你还不够逍遥自在。”声音悠然莹润,一位年轻妇人笑着走过来。
“阿姐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早秋霜寒,容易受凉。”阳泉君伸手去扶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的眉梢微微上挑,两个眸子里的潋滟柔情,缓缓透过睫羽散出来。
一阵风吹动凝翠竹林,她站在竹下,浅白的纱裙随风飘起,整个人像溟濛淡云中将掩未掩的月亮。
“吹风罢了。”华阳夫人微微笑道。
阳泉君神情微楞,他与家姐已有数年未曾联系。并非皇宫离家路途遥远,而是由于某种不知名的缘故,家姐并不便与家人相见。
记得离家前,家姐由于天生体寒,终日泡在药罐子中。别提吹风出游,即使在炎炎夏日,房中都要烧煤取暖。
现在似乎变了很多。
眼前的这个女子可以吹冷风,甚至秋日里穿薄衫,连同她不喜欢的云片糕,现在也会吃上好几片。令他意外是阿姐温柔得不像话,简直和记忆中那个冷若冰霜身影对不上号。
这本身是一件好事,可阳泉君总觉得怪异,心中不愿与她过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