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么一说，我竟觉得那九头蛇可怜。”晏修想那九头蛇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看到成神的希望，最终却被一棒子打倒在地，落了个魂消魄散的下场。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戏耍吗？
“不，它不可怜。你仅仅看到它修炼时的艰难困苦，却没看见它造下的杀孽。”
“万年前它诞生在即翼之山，众山灵见它修炼不易，便暗中庇佑希望它能平安长大。可是，你知道它做什么事情吗？”讲到这，山溪神情悲怆戚悯，眼角有泪光，“它暗中习得了吃灵魂增长功力的邪术，于是将众山灵骗到陷阱坑杀，随后吞掉了他们的灵魂......”
山溪抬头望向冥空，神色恢复肃穆。
“即使事情过去千万年，会被众人遗忘，却不会被上苍遗忘。人类说的因果循环，大约也是这个道理。”看着远处城邦的阑珊灯火，山溪变化出一盏灯笼，他将灯笼递到晏修的手中，说道：“走吧，我不会再朝前走了。”
晏修沉默着接过灯笼，沿着山路朝前走了一段，再转身看向山间，皓月当空，四野无声。沿着通往自己庭院的小径，晏修从草丛儿中薅下一个狗尾巴草，放在嘴里慢慢嚼了起来。夜晚的宁静和草丛中的吱吱虫鸣使他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也使他的疑惑浮上心头。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神灵鬼差，走兽妖魔，自己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少......
***
肃穆的天空中镶着一轮苍月，拂晓时分的山岚在山腰处萦绕不散。
晏修打着哈欠，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想着前几日有个年纪不大的门客到访，偏要晏修看看他写的文章。晏修哪里知道文章好坏，便叫他把这些歌赋交给管事的老伯，改日老伯交给异人赏鉴。嘿，这些歌赋辞藻正在书房里静静躺着呢。
他又想到昨日走时太急连声招呼都没和异人打。因为回来时已经到了丑时，怕打搅他们睡觉，便直接翻墙进了院子。一想到这件事，晏修快速套上自己的鞋子，沿着七拐八拐的走廊踱步走出去。
走到长廊的时候。晏修远远看见书房的纸窗上有莹莹未灭的烛影，明明暗暗摇曳生花。
大清早谁跑书房来?难道是老伯去拿那些书了？
缓缓打开了书房的门，晏修和书房里的人都吃了一惊。异人起身快步走到晏修身侧，语气有些焦急：“晏兄弟，你跑到哪里去了？昨日找了大半个吕府庭院，都没寻见你的踪影......”
晏修摸头，讪笑道：“遇到一些难事，就跑过去了。”眼睛一瞥，正好看见桌子上有本已被展开一半的书，上面还有红色的划痕，晏修头一顿，看向异人的眼神有些惊讶：“兄弟.....在这看了一晚上的书？”
异人点头，表情疑惑不解：“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呵呵.....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晏修坐下来，悲催叹气，“哥们，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看我这个大好青年，连个对象都没有.....”晏修起身走到异人的身侧，接着说道：“男人都说娇妻美妾越多越好，你偏偏是个怪胎。”
异人总算反应过来了。他正襟危坐，严肃地盯着晏修说道：“乘虚而入是小人的行径和作风，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晏修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史书上写他很喜欢赵姬的皮相啊......
“好好，怨我怨我！总不该这样想你。只是你把人从吕不韦那带来，现在把人晾到一边，让人家怎么想？”
“我已经想好了。她先在庭院里住着，等到时局稳定再走。或者随我前往咸阳，到时候给她换个身份生活。”
大可不必。
真的，哥们。
如果你那么做，嬴政，我那未出生的老祖宗......
！！！！
晏修打了个寒噤，劝道：“哥们，万万使不得。送上来的老婆就收下吧，你看看咱家的情况，穷的只剩下四面墙。别嫌我说话难听，除了她，还有哪个女的愿意跟着你讨生活？”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处境，才不能把别人拉下水。嫁人？那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
“所作诸事只求问心无愧。我意已决，不必劝了。”异人抓起桌子上的文章，三两下披上衣服，随后夺门而出。
晏修呆愣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从喉咙里叹出一口气。
算了......摆烂王，摆烂神，摆烂成为人上人。
去他妈的，世界毁灭吧！！
***8
朝菌晦朔，午梦千山。刹觉料峭春寒涌枝头，水木清华鸣禽集。
异人和赵姬最终走到了一起。这里自然少不了晏修的撮合，以及各种无法料想的“偶遇”。
湖畔微波，一池春碎。天边的月轮已然苍白朦胧，恰有徐徐微风萦绕林间，搅动庭中一池梅花疏影。
异人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晏修伸手给自己也倒了杯，吊儿郎当地问异人："兄弟，不是说不会和人家在一起吗？哈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快就打脸了？哈哈哈哈哈哈......"
异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因为酒醉，白皙的双颊沾上一抹绯红，“你不知道晏兄弟......嗝，她真的想和我过日子！嗝，嘻嘻......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啥？你说啥？”晏修喝醉了，摇着异人的肩膀。
“她说，嗝，说我肯定是个好人.....”
“就这？一点都不劲爆啊.....”晏修切了一声。
自从来到庭内，赵姬就把大小杂物、洗衣做饭一并揽到身上，每天辛劳却不说一句埋怨的话。当初她也算是富商家的女子，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异人笑着，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有一个人完全理解你，世间没有比这更甜蜜的事了......”
“呵呵，我笑笑不说话....”
看着甜蜜蜜的异人，晏修说不嫉妒是假的。天降的贵人吕不韦，灵魂伴侣赵姬，可展鸿图的机遇，他竟都拥有。简直就是手握龙傲天剧本的大男主！
可这点嫉妒心马上就化作清晨的霭霭山岚，一会儿消弭无踪了。
异人受过的苦自己遭受过吗?异人接受的耻辱自己接受的了吗？他惨遭的白眼恐怕数不胜数了罢。
再说，贪心不足必遭反噬，大抵所有怨怼都来源于欲望沟壑未被填满。天心皓月，腐草荧光。这世界上总归有人要做皓月，也总归有人要做萤虫。当得了皓月固然欣喜，当不了也不必悲切。如果只能做个小小萤虫，那便认真做个小小萤虫，认真过好自己的一生。
滞留赵国的第五年嬴政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