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欢清不知内情,自然要多问一句:“你们为何不回去继续开店了?”
赖爷爷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我们若是在平州还能呆得下去,自然也不会走,只是得罪了有权有势的,不走也没有活路了。”
宋欢清面上沉重了一些,并未接话,赖爷爷今日过寿,两杯酒下肚,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他抬手在赖雯儿的脑袋上摸了一把,随即说道:“我原本是有两个孙女儿的,大孙女儿几年前嫁人去了外地,我们一直以为她过得不错,却没想到,那人竟是个畜生!畜生啊!”
“他赌输了钱,就把我大孙女儿卖给了人家,他还不让别人把这消息告诉我们,等我们知道的时候,我大孙女儿……我大孙女儿她……”
赖爷爷说着,已控制不住地咬牙切齿,老泪纵横。
赖雯儿的小脸上也没有了笑脸,姐姐从前最疼她的,总是带着她玩,给她买漂亮的头花,还会用她自己的衣服改小了给她做新衣裳。
“我做梦都不会想到,我再见到她的时候,竟然会是在那种地方,她被人看管着,成了花楼里头的姑娘。”
“我大孙女儿从小就听话,从小就懂事,她是好人家的姑娘啊!我们去找了老鸨,想着,只要能花钱把她赎出来,不管花多少钱、哪怕倾家荡产都行。”
“可等我们低价变卖了几乎全部的家产后,才知道我们上当了!花楼不放人!我大孙女儿哭着告诉我们,说她得罪了潘大人,让我们赶紧走,那畜生说过,会让她家破人亡。”
“之前说可以赎身是假的,难怪,难怪当时我们家的铺子,那么好的位置却根本没有人来问,最后只能半价出去,原来,那都是姓潘的畜生干的!”
“他既想要报复我大孙女儿,想让她一辈子困在里头,不仅强占了我们全部的家当,还给我儿子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那畜生!那畜生早晚会遭天谴啊!”
这股火气不知道已经在赖爷爷心中闷了多久,他喝完最后一口酒,突然以手掩面,忍不住哽咽起来。
直到现在,他的大孙女儿还在那地方受苦。
可他们一家人却被逼地逃出了平州。
赖雯儿的父亲突然抓起酒杯狠狠砸在地上,他怒吼一声:“我一定会杀了他!”
赖爷爷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不说了,宋姑娘你别介意,我老头子年纪大了话也多。”
宋欢清摇摇头,只轻声问了一句:“我听闻平州知府也姓潘,不知……”
“就是那畜生!”赖爷爷毫不遮掩,直接承认了。
宋欢清面色微变,她手中拳头微微握起。
多少次午夜梦回,梦中那孤寂倔强的身影,在这一瞬忽然闪现在她的眼前。
良久,她才缓声说道:“赖爷爷你们得罪了平州知府,日后行事定要万分小心,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我们知道,原本是想去定鹰投靠亲戚的,也是巧了,遇见了你,这才在义通落脚,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往后也方便悄悄回去看看雪儿那可怜孩子。”
雪儿,便是赖雯儿姐姐的名字。
“那也好。”宋东感慨一声。
“对了,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我说到了我们在平州还有个铺子,这铺子不是在我们名下的,原本是我儿媳妇的陪嫁,所以那潘畜生应该也不知道,平州我们是回不去了,我想着,你们要是愿意去的话,那个铺子你们就拿去,钱不钱的都不要紧,只要你们能时不时替我去看看我家雪儿,我老头子就心满意足了。”
反正那铺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让宋欢清一家拿去做点什么。
宋欢清确实有几分心动,她抬头看向宋东,就见宋东也看过来。
还不等宋欢清回答,门口突然传来了有人叫嚷的声音。
“我说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墙都坏了半个多月了,你们就不知道修一修吗?”
一个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闯进了屋子。
众人齐齐转头看过去,赖雯儿她爹皱着眉头,冷哼一声:“我们搬进来时候墙就坏了。”
此人正是他们东院的邻居冯强。
他口中说的墙,正是两家共用的一堵墙,早已年久失修坍塌了。
冯强从进门后,眼睛就一眼不眨地盯在了桌子上,这会儿已经自顾自地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在了赖雯儿旁边。
“小闺女,往旁边点。”
说完,冯强就抬头看见了一屋子人全都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自来熟地一拍大腿:“行行行,我回家拿酒来行不行?”
纵使赖爷爷年纪大,见识广,也是没有见过这种人。
就连宋东此时都是一脸地无语。
宋欢清忍不住“噗嗤”一笑:“所以这位伯伯,您其实是闻着饭香味过来的吧?”
一句话,瞬间戳穿了冯强装出来样子,他面色瞬间通红,摆了摆手:“这谁家孩子,这么不会说话呢?我本来是过来商量事儿的,但我是个讲理的人,我刚刚说的事儿也都不算啥,明个我自己把墙修一修就得了。”
众人淡笑不语。
显然,是被宋欢清说中了。
不过几杯酒下肚,冯强也不嘴硬了,说着说着就承认了:“今年这老天爷真是不让人活啊!本来庄稼就少收成,可税收是一点也不少,辛辛苦苦一整年,到头来,啥也不剩,不怕你们笑话,我都一个月没吃肉了。”
“今年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了,我们开年跟人家借的钱到现在也还不上,我家媳妇又怀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活啊!我现在都想着,干脆也跟着别人一起,去山上拦路打劫算了,起码还能有一条活路。”
“我娘家舅舅一家,在隔壁城,被逼得现在都去当山匪了,老爷子你说,这老天怎么就能这么逼人呢!”
冯强说着说着就捂着脸呜咽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如今这昏暗的小屋内,今日却不知已收了多少男儿泪。
从赖家回去后,见家里人都还没有睡,宋欢清便将众人都聚在一起,商量道:“今年是旱灾年,如今到了冬日,越来越多的人家吃不起饭,流民山匪也多了起来,只怕城里会越来越不太平,我想着,咱们要不先回摘云岭吧?”
宋东和许良秀同时点头。
最近义通城里的变化,他们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