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鹰知府派了两个小厮跟着秦扬归,不肯放他走,说他受了伤,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府衙内好好休息两日。
秦扬归知道,他现在想走已经走不了了。
如果他猜得没错,定鹰知府一定已经快马加鞭往平州送信去了,等平州的消息回来,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眼底眸色深深,秦扬归命人准备了文房四宝,关上房门,一笔一划将水车画下来。
他画了一张又一张,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亮,秦扬归便起身同定鹰知府告辞,任由定鹰知府如何挽留,他也依旧要走。
“可是要回义通去?”定鹰知府问。
秦扬归摇头,语气坚定:“我要进京。”
定鹰知府眯起眼睛,片刻后突然仰头大笑:“好吧,既然秦大人执意要走,本官也不好强行挽留,那便不送了,祝大人一路顺风。”
秦扬归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官身,且又无任何罪证,定鹰知府就算是想要强留,也没有理由。
只是,在他临走之时,定鹰知府看着的他的眼神,冰冷之中隐隐含着几分惋惜,就连对他的无礼和不尊,定鹰知府也全然没有在意。
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秦扬归顺利地从府衙离开,一路往热闹繁华的街中走去,只是,不论他走到哪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几次回头,却都没有明显的发现。
他加快了脚步,眼前的场景也越来越热闹,耳边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秦扬归抬头看去,前面竟是有个酒楼正在重新开业。
难怪如此热闹。
秦扬归依旧穿着一身朝服,因而,身旁的人只要瞧见了,也都快速把路给他让了出来。
秦扬归一路冲进了酒楼中,闪身钻进了某个包厢之中,他回头之时,果然就瞧见了一个四处打量的黑衣男子。
男子面露凶相,眼中泛着急色。
终于被他发现了,果然是在跟踪他。
“看见一个穿官服的人了吗?”
那人突然凶神恶煞地一把抓住了酒楼中的一个店小二,提着他的衣领威胁道。
店小二吓坏了,慌忙摇头:“客官您别急,我虽然没看见,但我这就去帮您找找,帮您找找。”
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一把将人甩开,手已不自觉的摸向了腰间,一把锋利的匕首当即落在了他的手心中。
他要杀了他!
秦扬归猛地意识到了这个真相。
趁着那人一间间宝箱搜寻的间隙,秦扬归大踏步冲上了酒楼最顶层。
其上有一宽敞平台,以红色矮柱作为护栏。一位漂亮的花魁姑娘正在其内载歌载舞。
歌月之声瞬间被突然冲出来的秦扬归打断了。
他来到护栏之前,望向楼下无数攒动的人头,突然高喝一声:“大家听我说!”
他身上的官服虽然脏了破了,可威严不减。
一时间竟也没有人敢上前制止他。
秦扬归放开嗓子大声道:“众位父老乡亲,我乃平州义通县令秦扬归,旱情早有解决之法,只需行水车之术,把江河湖水引入田地,即可解决庄稼大旱,这是我亲手所绘制水车之图,请父老相亲相互传阅,无比将此流传天下、以保我大越农人,再不受干旱所困!”
话落,秦扬归从自己的怀中将连夜画好的图纸扬了出去。
随着纷纷扬扬的图纸落地,秦扬归的声音再度高亢起来,他声嘶力竭的大喊:
“水车之术可解旱情,望亲朋好友相互告知!”
“水车之术可解旱情,望父老乡亲广为流传!”
“水车之术可解旱情,望其可早日上达天听!”
他每喊一句,手中的图纸便扬出去一把,直到最后一张水车图纸落地,杀手终于从楼下追了上来。
此时此刻,他已顾不上掩人耳目,竟直接挥舞着匕首就朝秦扬归冲了过来。
被他这么一闹,他的刺杀任务就算是失败了大半,再也顾不及其他,只一心要弄死秦扬归。
“救命,杀人了!”
“救命救命啊!有人持刀行凶了!”
刚刚还在一旁看热闹的舞姬歌姬们,这一会儿尽是惊慌失措地尖叫着乱跑起来。
而秦扬归却站在护栏边上,却是不躲不闪,一双坚定不移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杀手的身上。
此时的楼下,无数百姓也都看见了这一幕。
他们原本还在好奇地弯腰把落在地上的纸张捡起来,虽然没有听得太清楚那当官的再喊些什么,可他们都听见了“旱情”二字,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可才刚把地上的纸捡起,都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上面画得是什么,怎么楼上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拿刀的歹人?
宋欢清小小的身子挤在人群中,她刚刚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路拼命地往前挤,才刚挤到酒楼的前面,只刚看清高楼之上的那张脸,下一瞬就看见了令一人,已高举着寒光闪闪的刀,冲了过来。
“秦大人!”
宋欢清猛地尖叫一声。
就在杀手猛地冲到秦扬归面前,一刀狠狠刺进他胸膛之时,秦扬归突然张开双手搂紧了他,在杀手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秦扬归身子一个猛旋,死死抓着杀手,从护栏上翻了下去。
“嘭!”
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声。
血如泉涌。
周围人尖叫着跑开。
宋欢清目眦尽裂,良久都无法眨眼,她听见了周围人尖锐刺耳的叫声,也听见了有妇人小孩儿恐惧的哭声,却唯独听不见她自己的声音。
有人往后跑,撞到了她。
她被不停的撞击,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上。
突然她眨了眨眼睛,好似回过神来一般,她开始用力推开身前的人,逆着人流往前挤过去。
可惜,她太小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队带刀的穿着官吏服装的人过来,低下身摸了摸后,在秦扬归以及那个杀人凶手的脸上盖上了蓝色的布。
“秦扬归!”
“秦大人!”
宋欢清拼命大叫,可她的声音却被周围百姓吵吵嚷嚷地声音淹没了。
等她拼尽力气好不容易才扑过去的时候,却被人粗暴地推开:“哪来的丫头片子,滚开!”
侍卫们用担架将秦扬归抬了起来,宋欢清看见,他的胸口,还插着一把染血的刀。
担架走远,留下一路滴滴答答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