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微斜,八月的阳光,多少还有些灼人。
扶光宛如廉纤淅淅沥沥的穿透芳菲,风丝牵动着满树桃华,在大地上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光晕。
忽而扶摇漫卷,满地红衣翻飞,愈升愈高仿佛通天玉柱欲擎皇天。
霎时风平浪消,漫天红雨跳珠,越下越急仿佛接地芳索要链后土。
望着这高越十丈,花朵繁复的巨大桃树,任何人见了,都要感叹自然造化之美。
“我是谁?”
“我是乌家当家!(我是闫无生!)”
年轻人的眼神有些迷离,他还仰望着巨大的桃树。
“我从哪里来?”
“桃源村就是我的家!(宁县就是我的家!)”
年轻人的眼神越发迷糊,他低下头。
“我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桃源村!)”
年轻人眼神瞬间清明,惊恐的扫视四周。
他身边有两个眼神迷茫的人也在沉思。
“师……”
闫无生刚想喊人,就觉得事情不对。
他的记忆里,这两人一人是黄家当家,一人是司家当家。
“咦……这不是乌当家吗?怎么有闲情到大桃树来?”
高大如熊的司家当家,有些疑惑的问。
“黄当家也在?这可有意思了。”
司当家似笑非笑的说。
“司当家,哪里有意思?”
瘦小的黄当家,眼眸微眯,仿佛在审视。
“哪里都有意思。哈哈……”
司当家大笑着离开了。
“乌当家,你有何意?老黄我可是有所不敬?”
黄当家眼神锐利的盯着闫无生。
“黄当家说笑了,只是见黄当家一直盯着大桃树,想看看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闫无生敢肯定这人不是张新枝,张新枝从来不会如此。
“呵……还以为乌当家想和老黄试试。”
黄当家不屑的看了看闫无生,飘然而去。
闫无生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有些懵,他们好像没有原来的记忆。
为什么会这样?
慢慢的回想着前尘种种,闫无生发现自己只有近三年的记忆。
其余的记忆仿佛凭空消失。
他只记得好像是三年前,他出了次大事故,就没了之前的记忆。
“我到底遗忘了什么?”
闫无生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
“对了,固师弟?为什么没见到固师弟?”
闫无生突然想起还少了一个人。
不行,得去找固师弟。
闫无生连忙跟上黄当家的步子,沿着石板路走了几十步,东边有两座小院,小院中还有口水井。
闫无生的记忆告诉他,这是龙家和玉家的小院,那口井叫做浮翠井。
“龙当家,又在练字了?”
“这不是乌当家吗?怎么有空来我这草窝子来?”
龙当家长须束发,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哈哈,随便走走。”
“乌当家真是好闲心!”
另一边身着民族服装的玉当家探出头来,看了看两人。
“玉当家,今天不照顾你的宝贝了?”
“龙当家,你看这不是正在陪它晒太阳吗?”
玉当家双手捧着一条五彩斑斓的蛇,蛇头呈三角,一看就是剧毒之物。
“哈哈哈,玉当家你好好陪着你的宝贝晒太阳吧。”
闫无生打了个哈哈,连忙离开,这玉当家怕不是什么正常人。
再往东走是村长家的小院,村长家有口独立自用的水井,叫做长春井。
接着往北走就是桃源村中的聚落,有侯家、司家、黄家、乌家、社家、牛家、封家、明家。聚落中也有两口井一口叫溢香井、一口叫五味井。
这村里的取名还真够文雅的,每口井的名字都能让人思虑一番。
来到村中聚落,没有看到半个孩子,在外面的都是各家当家。
真是奇怪的地方。
“哟,乌当家今天有空从你的悬河出来了?”
社当家柔媚至骨的声音传来,这个女人身段窈窕,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有勾魂荡魄之意,端端是个媚骨妖姬。
“老乌,社当家问你话呢?”
牛当家身如其姓,体壮如牛。
但他此刻却色与魂授,见不得闫无生多看社当家两眼。
“哎呀呀……社当家啊,老乌我就随处转转。”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胆吧!”
封当家也对闫无生的态度不满,语气不善。
“封当家这是什么意思?”
牛当家不满封当家献殷勤,瞪眼瞧去。
“牛当家又是什么意思?”
封、牛两位当家顿时气氛火爆起来。
“哎呀……牛家哥哥,封家哥哥,你们不要为我再吵了……”
社当家娇俏的劝架声传来,现场气氛更加火爆。
闫无生悄悄的退了出去,这是典型的绿茶配狗局啊!
再次遇见司当家和黄当家,他们正在和侯当家闲聊。
路过打了个招呼,闫无生转身往西走。
聚落在一条小河边,小河东边是村中聚落民居,西面全是阡陌纵横,黄灿灿的水稻低垂着穗子,预示着今年的丰收。
走过小桥,闫无生才看见桥碑上阴刻着——涌山桥。
没错,又是非常文雅的名字。
向西来到了一汪小湖,小湖叫桃花湖,湖边有着一块桥碑,阴刻着——望生桥。
但是,只见桥碑不见桥。
或许这桥年久失修,已经塌了吧?
桃花湖对面就是一片红艳艳的桃花林。
沿着桃花湖一路向南,东边就能远远的看到村里的大桃树。
大桃树下也有座桥,但闫无生想不起桥的名字。
一路走近才看到桥碑阴刻着——名利桥。
再往南沿河而下,还有一座桥,桥碑阴刻着——有钟桥。
有钟桥连接着村里最后两家人,马家和胡家。
走到两家的院前,和马当家、胡当家分别打了招呼,依旧没有看到固海舟的身影。
经过两家时,闫无生想起,两家好像共用了一口井叫,流水井。
再往南走,就来到深绝桥,深绝桥通向宗祠所在。
这宗祠是村里所有人家共用。
闫无生不认为固海舟会在宗祠,只得返回有钟桥,朝西边田地而去。
他记得,村里有两条小河。
一条分割了农田和村子,一条分割了农田和桃林。
在农田最西边就能离开村子。
一路沿着小河来到思蜀桥,过了思蜀桥就能离开桃源村了。
闫无生不敢耽搁,他想尽快离开桃源村,回宁县求援。
这个村子太诡异了,来到村子就好像会失忆一般,或者说是被替换成了别人的记忆。
连师傅和陆师叔都不能幸免,以他半吊子的能力,还不足以应付。
而且,固师弟还不知所踪,要是出了事,就太可怕了。
这时候,还是立刻回宁县请黄仙婆婆帮忙才是正理。
闫无生走过思蜀桥,进入了桃花林中。
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惊艳感再次袭来,那股纯净、清淡、雅致的香味充斥着大脑。
仿佛是被沁人心脾的馥郁,又或是心旷神怡的清淡所折服。
闫无生的肢体开始不受控制,歪歪扭扭的踉跄起来。
“我是谁?”
“我是乌家当家!(我是闫无生!)”
年轻人的眼神有些迷离,他还仰望着巨大的桃树。
“我从哪里来?”
“桃源村就是我的家!(宁县就是我的家!)”
年轻人的眼神越发迷糊,他低下了头。
“我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我要离开桃源村!)”
闫无生眼神再次清明,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他刚才再次失去了意识,自己走回了大桃树前。
望着桃花繁茂的大桃树,他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难道我现在就在诡域中?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记忆型诡域?
我为什么没有失忆?
不对!
我为什么没有完全失忆?
我现在能开异眼吗?
会不会当场被诡化?
闫无生可不敢赌,万一被诡化,就得不偿失了。
难道躺平?
躺平?
躺平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词来?
闫无生挠挠头有些疑惑。
难道是我消失的那段记忆中的?
兜兜转转又来到了思蜀桥前,也许在他心里,只有走过思蜀桥才能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要不试试?
试试开启异眼,寻找到离开的路?
有些纠结啊!
纠结?
纠结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又想起了这个词语?
不行,不能再想了。
必须行动!
闫无生食指在眉间轻点。
眼前的桃林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枯萎的桃树,再也没有了繁复的花朵。
地上再也没有了满地的落英。
一根根瘦骨嶙峋的枝丫,蜿蜒扭曲着向天空伸展。
空气仿佛被扭曲了,仿佛看到的一切都是哈哈镜。
点点绿火飘荡在半空,晕染着冷冽的光圈。
忽地,一点绿火落下,融入了干枯的树枝。
那树枝就像活过来了一般,随着风摆动。
一个个吸盘密密麻麻的突然就生长在了枝条上。
那吸盘仿佛一张张婴儿的小嘴,不断的开合,时不时露出锐利的牙齿。
一条灰白的小路出现在了桃林中,不知尽头在何处。
闫无生有些眩晕,世界仿佛开始旋转起来。
细细密密的呢喃声不受控制的钻进耳朵,刺穿耳膜,最后在脑海中形成了尖利,细碎的嗡鸣声。
这嘈杂的嗡鸣,仿佛是在倾述着思念、缱绻……
闫无生的意识开始迷茫,不可名状的喜悦从心底翻涌。
拥抱疯狂吧!
拥抱痴愚吧!
拥抱盲目吧!
拥抱蒙昧吧!
……
来吧!展示真正的自我!
你应该向上生长!
你应该肆无忌惮!
你应该无边无际!
……
闫无生的脸上开始泛滥起纯真的笑容,眼泪、鼻涕、口涎混合在了一块。
他的脸开始无规律的蠕动起来,仿佛有嫩芽要萌发而出。
“哇……”
一口黑血从闫无生口中喷出,他的异眼啥时关闭。
疯狂的呢喃消失了。
扭曲的枝条消失了。
灰白的小路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跪在地上不断喘息的闫无生。
抬头看着这繁花似锦,世外桃源般的桃林。
闫无生眼中只剩下深深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