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也就是这几年，足够能让一个孤僻敏感的小孩成长为杀伐果断，行事狠厉的少年；也足够能让这样一位少年，喜欢上一个跟他像又不像的少女。
少女明明和他一样身处逆境，可为什么还能如此温柔？每次和她待在一起，就好像是历经了许久的寒冬过后，人们终于遇见的暖阳……
抱着这样的疑问，贺术题悄悄关注，慢慢沦陷。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章小蕊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过贺术题了，她只能依稀记得少时还有过这样的人不曾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过她。
————
时间就像是手上的流沙，以为狠狠攥住，就能把它留住。
再过几天，丞相府的人就要来了。
“主子，那边的人还有五天就要到了。”
“嗯。”
单水以为贺术题多少会表现出一点迫不及待。
没曾想少年眉头紧锁，右侧的大拇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食指，目光深沉。
单水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他想了想。
明白了！主子一定是舍不得钱婆婆了。
钱婆婆对主子好，真心疼他；主子也是一样，将钱婆婆视为祖母般的人物尊敬着。
这马上就要离开了，主子舍不得也是人情所在......
唉！难得看见如此感性的主子啊！
。
“小蕊啊，你这丫头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相看好的意中人呐？”
“钱婆婆！您就别打趣我了。我有没有，您还不知道吗？”
章小蕊今天去钱婆婆家帮忙插秧子，休息间隙，闲聊了起来。
“算算日子，你也及笄了有一些时日了吧。要不？老婆子先帮你看看？”
“那感情好啊。小蕊先在这儿谢过婆婆了。”
章小蕊没把这当一回事，玩笑道。
就她这样的，哪个瞎了眼的会看上她啊。
“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去把剩下的全插上！”
说着，章小蕊起身舒展舒展了筋骨。
“您啊，就在这儿再休息一下吧，我一个人搞得定的！”
看着章小蕊跑进泥田渐行渐远的身影，钱婆婆开始把村子里适龄的青年一个一个拉出来在心里比较了起来。
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啊。要不是她家只有她一个老婆子，还能轮到那些人？
……
“婆婆，您这是在写什么？”
傍晚，贺术题回到家后，看到钱婆婆破天荒的拿着笔在那写写画画，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不免有些好奇。
“在帮一个小丫头做媒呢。”
老太太神秘兮兮地对贺术题笑了笑。
“诶，对了。”
“你身边那个叫单水的小子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我让他帮我办点事去了，您找他？”
“没事儿，老婆子我啊，就问问。”
闻言，贺术题不由失笑：
“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啊？值得您老人家这般费心？”
“还能是谁？除了那个惹人疼的丫头，你还见过我对谁这样？”
钱婆婆嫌贺术题在这儿碍事，又赶忙把他轰到别处去。
“行了，你也赶快去忙你的吧，别在这打扰我这个老太婆了。这可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的哦。”
贺术题已经听不清钱婆婆在说什么了。
他先前勾起的嘴角僵硬在原处，大脑一片空白。
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惹人疼的丫头？
章小蕊？
她要成亲？
！！！
钱婆婆的身边突然就刮起了一阵风，差点把她列好的名单吹走。
“欸？这孩子！急什么呢？怎么毛毛躁躁的？”
————
贺术题清醒过来后已经在章小蕊的小破屋附近了。他彳亍了片刻，还是没敢向前。
他这样算什么？质问吗？
贺术题开始自嘲。
他倚在竹林旁望着不远处闪着微弱亮光的小屋，仿佛这样就能透过小屋看见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窈窕身影。
他又慢半拍地想着，原来他已经有这么久都没有见过章小蕊了啊。她要为自己的生计奔波，他要为回府做准备。
如果，他是真的在这个村子里长大该有多好......
回过神来，那边的微亮已然消失不见。
月上枝头，贺术题正准备动身离开。忽然，他看见了小屋旁有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贺术题眼眸微眯，闪身前去。
此时，挡住月亮视线的黑云悠悠飘过。借着月光，他也看清了那道人影——王二麻子！
贺术题知道他，钱婆婆也提过，是个人见人厌的老鳏夫。
他悄悄地出现在王二麻子身后，拿着先前过来时看见的砖头，直接对着他的后脑瓜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男人应声倒地。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让人恶心的猥琐笑意。
一个满身酒气的老男人大半夜的来这干什么？月黑风高，偷偷摸摸。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那个老东西想做什么。更别说是接触过太多腌臜事的贺术题了。
贺术题的脸隐匿在暗处，让人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他拿脚踢了踢地下的人，确定没反应后，又就这砖头对准脑袋砸了下去。
砰——
“谁！”
两声动静已经将章小蕊惊醒。她弹坐起来拿着枕头下的小刀和床边的木棍，紧捏在手中，坐在床边，整个人蓄势待发。
“喵~喵呜~”
野猫吗？
“喵——”
外面一阵悉悉索索后，渐渐没了声响。章小蕊想了想，起身将房门挡得更严实，又坐回床上等了一会儿后，才躺下睡去。
但被窝里手上握着的小刀还是暴露出了主人的不安......
贺术题等屋子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后，才敢小心翼翼地将人拖出来，丢到对面的山林的河流里去。
而后又折返回来，选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守了一整晚的月亮。
————
单水昨晚办完事回来后没找到贺术题，寻着他的踪迹找了一晚上都没看到人影。正想着要不要发射信号弹时，贺术题又慢悠悠地出现了。
他连忙窜到贺术题跟前，道：
“属下来迟了，请主子责罚！”
“无事，起来吧。”
单水看着贺术题身上沾染上的些许血迹，愧疚极了。
他真该死啊！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主子，还让主子经历了一场恶斗......啊！我怎么如此无用！
就在单水在默默唾弃自己时，贺术题突然道：
“你去找几个人守在章小蕊身边......出现了什么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是……啊？”
单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有问题吗？”
见贺术题眼神一凌，单水又马上回答道：
“报告主子，没有问题！”
贺术题见状点了点头，接着道：
“尤其是晚上。”
“是！”
“别让她发现了。”
“是！”
“去吧。”
“是！”
......
“小蕊啊，快来瞧瞧！就是这几个。都是还可以的！”
章小蕊一到钱婆婆家，就被人拉着来看画像。
“而且老婆子我啊，也去探了探那几家的口风。都晓得你嘞！恨不得你就是他们家的媳妇！”
“也是，我们小蕊聪明又能干，还会刺绣赚钱。哪户人家敢不喜欢？”
“你快来，看看有没有想去接触认识的？”
看着老人家像是变魔术一样的脸，章小蕊不由失笑：
“他们都知道我啊？”
“那还能有假？婆婆我还会骗你不成！”
“那，我仔细瞧瞧？”
“好哇！”
钱婆婆将画像全推给章小蕊，满上了茶水，就坐在旁边，时不时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
“那就说好喽。我们就先和这家人碰碰面？”
“嗯。”
“好！老婆子我先去给他们带个话，到时候找个地方，你们单独见见！”
见钱婆婆要为她这事忙活了这么久，章小蕊有点后知后觉：
“婆婆，劳烦您帮我费心了。”
“傻丫头！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孙女啊。”
说着，钱婆婆拉起章小蕊的一只手，放在她的手心里。
“婆婆，到时候...如果成了的话，您就坐在我父母的位置吧。”
钱婆婆很高兴。
但刚想开口答应时，话到嘴边，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那怎么行呢？”
章小蕊明白钱婆婆在忧虑什么。
她将另一只手叠放在钱婆婆握着她手的手背上，感受着老人家手上传来的温柔且让人心安的肌理与温度：
“在我心目中，您也是我最最敬爱的祖母。”
“孙女成婚，即使有爹娘，祖母也是应当坐在上位的。”
钱婆婆眼角湿润：
“好！”
————
章小蕊其实最开始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想过会有人能看上她。
但当钱婆婆告诉她，她其实真的也很好时，第一反应也是不肯相信。
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要她，那还会有谁会喜欢她？
至少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除了钱婆婆。
她是她见过最好的人。
不会朝她吐口水，不会拿石子扔她，不会揍她，不会在她帮她干了活后不给她饭吃。
婆婆还会主动叫她去她家吃饭，教她绣花，帮她赶走那些欺负她的人，还给她取了一个名字。
她真的很喜欢婆婆。
所以婆婆给她介绍的儿郎，也一定是顶好的。
婆婆是不会害她的。即使婆婆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婆婆啊。
可是很奇怪。
章小蕊每次都见不到婆婆给她介绍的相看对象。婆婆前去质问，才知道对方都是在来的路上受了点伤。
要么鼻青脸肿，要么断胳膊断腿。反正全身上下，总是有那么一处突然就出了问题。
直到最后一个，隔壁村的吴刚。
他对章小蕊很满意。两人相处了一段时日后，就很快的交换了婚书，将婚期定在了下个月。
。
如果当初没出那件事的话，大概也就没夏禹什么事了吧。
那时，钱婆婆刚得到消息，就连忙赶过去把她弄到了她家里边，还帮她请了大夫。
因为一路上的颠簸都没能将昏睡着的章小蕊吵醒，自然，在大户人家呆了那么久的钱婆婆也什么都明白了。
而就在章小蕊被背回去的当天，吴家下午就派人送来了婚书，闹着要退婚。
正巧吴家人没在章小蕊家中看到人，他们就顺势找到了钱婆婆的家。
钱婆婆也自知是她们理亏，爽快的同意了。
谁料那吴家人居然大言不惭，完事儿后竟还敢想着来找她们要赔偿？？！
美名其曰，就是因为章小蕊出的这档子事，连累了他们家吴刚，让他在这方圆几里都抬不了头！也让他们吴家，跟着蒙羞！
还说她们如果不给钱的话,也行。那就再给吴刚赔个媳妇。
毕竟，短时间内，他们家也说不成亲事了。
就在钱婆婆被气极，无语凝噎时，李梅又突然站了出来。说愿意嫁过去。
钱婆婆自然是不肯的。可谁知道那李梅又莫名其妙地红了眼，巴拉巴拉一大堆，情绪高昂之时，竟还流了泪？！
意思就是她愿意为了两个村子的友谊，替章小蕊擦屁股，嫁过去。
李梅的这个谜之操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最后还是李父李母听了消息后将李梅拧了回去，才让这场闹剧收场。
然后的然后，大家也都知道了。
————
“娘亲，娘亲？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现在已经是次日上午了。
以往都是章小蕊很早起床。但今天在章天赐起来，把早饭都做好了后，章小蕊还是没有要醒的痕迹。
章天赐不免有点担心。
把章小蕊唤醒后，急忙忧心道。
章小蕊此刻还是迷迷瞪瞪的。
花了一会儿时间让大脑接收刚刚的讯息后，她撑起身子，安抚道章天赐：
“娘亲没事。”
她又打了个哈切。
“就是，想再睡会儿。”
闻言，章天赐满脸无措。
他把娘亲吵醒了。
章小蕊一看他的小表情就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她一把搂过趴在床边的小家伙。
“不过娘亲还是要谢谢乖宝把我喊起来呢。”
她神秘兮兮地朝着章天赐笑了笑：
“猜猜，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章天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搬家！”
“答对啦！”
“娘亲要快点去洗漱了。接着再简单的收拾一下，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咯！”
“嗯！”
章天赐被章小蕊环抱在怀里，开始憧憬着他们以后的生活。
不知觉的，他就傻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