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
云居阁坐落在云雾缭绕、与人隔绝的清幽之地。
李莲花坐在院中的凉亭内,望着天上云卷云舒,听着耳边的鸟儿鸣叫,内心归于平静。
此心安处是吾乡。
家,对每个人都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只要回了家,任有再多烦恼,都能获得内心的安宁。
芩婆从屋内出来,坐到李莲花的对面,“查到你想知道的了吗?”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个什么性子她是最了解不过的,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逼他一把,他可能这一辈子永远都迈不过心里那个坎儿踏上云隐山一步,更甭提主动来拜会她这个老婆子了。
“查到了。”李莲花薄唇轻抿,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晦暗不明。
线索已经够多了,云隐山的线索则是一个引子,把所有零碎杂乱的线索串了起来,形成了一条清晰明了的线——
单孤刀是南胤皇族,意图复国,所以用假死做筏子,挑起四顾门和金鸳盟的大战,从中获利。
当年一战,唯一得了好处的势力只有万圣道,想来那就是单孤刀自己组建的势力了。
至于元宝山庄和采莲庄的灭门案,多半是师兄知道了他还没死,怕他搅黄了他的算计,所以想杀他。
哪曾想在采莲庄有季轻舟帮忙,那次出手便不了了之,于是第二次在元宝山庄单孤刀就转变了策略,改成让他身败名裂,被江湖通缉。
如果没有猜错,单孤刀不会就此罢休的,应该还有后招。
师兄,我倒是从未看清过你。
李莲花还是不由深深叹息。
他在梦中已经了解过真相的,但总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心里终究还是抱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侥幸心理的。
但现在查出来的事实真相摆在面前,他也不能自欺欺人了,那梦中的一切确实是真相。
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侥幸便都被打破了,就如同对自己的刑罚抱有幻想的囚徒得到了死刑宣判。
一切尘埃落定,再无回圜的余地。
李莲花心里五味杂陈,但也没有多伤心,只是感慨居多。
芩婆不知道李莲花要查的是什么,李莲花没说,她也就没有问。
她相信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里有数,作为长辈,她是李莲花坚强的后盾,万一有解决不了的,她也会出手。
可没到要她出手的地步,还是要尊重孩子,给他自己处理的自由的,也不是什么事都要插一手。
“有人上山了,估计是你的那几个朋友。”
芩婆自然而然地揭过了这个话题,谈起了另外一件事。
李莲花是和芩婆说过自己的现状的,当然是报喜不报忧的那种,尽捡的好的说。
比如说现在他是一个江湖游医,生活轻松惬意;再比如说他有一幢可以移动的小楼,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还有他交了几个新朋友,他那几个朋友有事就没和他一起上山,而是在山下等他……
所以芩婆有这个猜测并不奇怪。
“我去看看。”李莲花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他觉得自己躺久了骨头都懒了。
“去吧。”
对于自家孩子交新朋友这件事芩婆是乐见其成的,也没有拘着他。
……
有了带路的人,旅程确实简单了许多,哪怕是误入了阵法,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中,路都不太看得清,但由方多病牵头带路,三人依旧目标明确。
由于雾气太浓,三人挨得很近,这就导致了在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时,方多病后退一步警戒,成功撞到了季轻舟和笛飞声身上。
被那么一撞,笛飞声倒是没什么事,季轻舟却差点没站稳,幸而旁边的笛飞声扶了他一把,才让季轻舟不至于摔倒。
随着那道人影的出现,周围的雾气渐渐散去,那道身影也清晰了起来。
方多病看到那人的面容,眼睛都亮了起来,语气中难掩激动,“李莲花。”
“师娘说有人上山了,我一猜就是你们。”李莲花悠悠开口,慢慢向三人走近,到近处看到季轻舟眼睛上的缎带时愣了一瞬。
关于杀手的事三人没有提前对过口供,但在听到李莲花说的一瞬间,三人默契地没有提杀手的事。
想来这次来的杀手都被他们解决了,没有一个漏网之鱼成功上山,既如此,那也没必要告诉李莲花了,徒添烦恼。
“所以你是来接我们的吧。”方多病更加高兴了,光从话语中,李莲花好像看到了一只抢到大骨头的狗狗在高兴的摇着尾巴洋洋自得。
他收回了停留在季轻舟眼睛上的视线,看向方多病,对上那人亮晶晶的眼睛时,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可不是来接你们的吗。”
方多病闻言更是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在身上摸索一会儿,拿出来之前季轻舟让他送上山的玉佩,“这是昨天阿舟让我送上山给你的,只是上山一时没找到路耽搁了一点时间。”
跟李莲花待久了,说谎方多病也是无师自通了。
玉佩入手微凉,引起了李莲花心里一阵悸动。
李莲花低头看向那枚玉佩,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在单孤刀身上见过,陌生是因为那枚玉佩的主人已经永远地留在时空河流里了。
内心的悸动伴随着一股玄而又玄、说不清道不明的熨帖和联系,好像灵魂和玉佩有了勾连。
李莲花眼神幽深,看着笑得灿烂的傻小子方多病,内心犹有顾忌,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向季轻舟问个究竟。
他将玉佩系在腰间,恰好和之前季轻舟送他的那枚玉佩挂在一起。
玉佩上闪过一道幽光,随后恢复了正常,在场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李莲花系好玉佩后,长袖一甩,在前面带路,“走吧,带你们上山。”
三人默默地跟在李莲花身后。
“师娘。”李莲花把人带回云居阁时发现自家师娘等在门口,他一一介绍着自己带来的人,“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方多病,季轻舟和笛飞声。”
“芩前辈。”几人恭恭敬敬地向芩婆见了礼,连笛飞声也不例外。
“欸,”芩婆脸上笑意渐浓。
芩婆的视线扫过几人时在季轻舟身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另外三人都有所察觉了才回过神来招呼着人进屋,“你们都是相夷的朋友,不必拘礼,快进来吧。”
进屋落座后,芩婆支使李莲花泡茶去了,方多病这时候脑袋转得快,紧跟着起身,“我去帮忙。”
“我也去看看。”笛飞声也紧跟着出去了,他实在不擅长应付长辈,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还是跟着李莲花靠谱点。
芩婆没有阻止,三人一走,屋子里就只剩季轻舟和芩婆两人了。
芩婆的视线在季轻舟身上几经流转,犹疑了很久才试探性地开口:“恕我老婆子冒昧,你看着像我一位故人的弟弟,不知你年岁几何?”
弟弟这个词一出,季轻舟就知道芩婆说的是谁了,他温和地开口回应:“晚辈今年十七了。”
十七啊。
芩婆的眸光暗了下来,她还以为季轻舟只是看着年轻,就像相夷一样,修的内功心法特殊,有枯木逢春之效,哪怕三十岁了看着也很年轻,却没想到季轻舟是真的还很年轻。
十七岁,那年龄对不上,应该不是那个人。
说不上有多失望,毕竟找了几十年也没个消息,都已经习惯了,芩婆叹了口气,“那想来是我认错人了。”
“或许也不尽然,”季轻舟不能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因为这涉及的东西太离谱了,说了也不一定能取信,所以他干脆编了一套谎话,“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和我同名的人,那是一个剑客,四十几岁的样子,对方还曾交过我一套剑法,名叫红尘劫,不知道是不是前辈找的人。”
芩婆又燃起了希望,迫不及待地询问,“你是在哪儿遇到的?”
“皇城附近,他只待了不足一月,便说要去寻亲,而后便辞行了,后面我也没见过他。”
听到季轻舟这么说,芩婆便确定得八九不离十了。
红尘劫,那确实是相夷的母亲曾经提过的,再加上年龄和寻亲这两个对得上,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多半就是那人了。
芩婆很快从激动的情绪里平静下来,看向有些疑惑的季轻舟,开口解释:“你说的那人或许是我那故人地弟弟,她曾说过在弟弟幼时,因为一场意外两人迫不得已分离,后来就没寻到过人,这也是我那故人的一个心病,不曾想今日却有了故人之弟的消息,也算是上天保佑了。”
时隔多年,终于有了故友弟弟的消息,哪怕并没有见到人,只有只言片语,但知道对方安好,她也算是对故友有一个交代了。
曾经故友所托的事,终是有了一个结果。
“轻舟,”芩婆的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慈爱,言语间也亲近了不少,“你既然认识我那故友的弟弟,不知道可否答应老婆子一个请求。”
“前辈但讲无妨,若在我力所能及之内,晚辈必定不会推辞。”不管是看在姐姐的份上还是李莲花的份上,季轻舟都不会拒绝芩婆的请求。
“我那故友给弟弟留下了一些东西,我想将它交给你,若有一日你再见到那人,劳烦你将东西交给他。”
姐姐给他留了东西。
季轻舟心绪复杂,微微颔首,应下了芩婆的托付,“好,若有一日再相遇,晚辈一定亲自把东西交到对方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