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何曾见过姜羽脸上这般狠戾的表情。
“太太，我没有，”刘妈脸色惨白，就差给她下跪了，吓得举着发颤的手发誓，“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佣人们也感觉到了姜羽脸色的不对，后知后觉的都不敢说话了。
姜羽忽而笑了笑。
指尖握住那杯洒了一小半的茶水。
缓缓吹散茶面的雾气。
“刘妈。”
姜羽突然问，“你跟了我多久了？”
刘妈战战兢兢，哪里敢说话。
姜羽也不等她回答，喝了一口茶水，道，“先前你不是一直想回老家去看看，可惜这边太忙，我没有假批给你，既然倒个垃圾都累，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月的假，你回老家好好休息休息。”刘妈抬头，不敢置信。
她没想到姜羽会这么大方。
她孙子一个月前就病了，县里医院诊断说是结核，刘妈早就想回去照顾了，可是姜羽一直不放她走，她也知道先生和太太临近大婚，很多事确实都离不开她，所以刘妈后面也没好意思再提，本来以为这事没戏了，谁知姜羽竟会主动开口，一放还是一个月。
刘妈求之不得，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是，谢谢，谢谢太太。”
可刘妈当晚嗑了两颗安眠药才睡着。
她当然明白姜羽这是要她闭嘴的意思，她提前收拾了行李，买了第二天一早最早回乡下的火车票，刘妈心里有愧，毕竟几十年受着陆家的恩馈，先生那么优秀的人，太太不知廉耻的出轨，她怎么能真的帮着外人欺瞒先生？
陆清时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住了，小两口之间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她思来想去，还是趁着天刚亮还有时间，她决定去一趟医院。
......
姜浅所在的临床小组连着两晚收到两例脑干出血的病患。
在神经外科领域，谁都知道开颅手术已经是非常复杂危险的操作，脑干上的手术更是九死一生，陆清时不放心，两晚都亲自坐镇手术台，按姜浅的年资本来是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大手术的，连李尧都只能做手术三助的情况下，陆清时却两次破例都让她做他的一助。
小江偷偷告诉她，大家都羡慕死她了，陆主任从来都是公正公平的人，极少有这样偏心的时候，还是明目张胆的偏心，姜浅能被陆主任生活上照顾着，科研上提拔着，现在就连这种地狱级别的手术都亲自带着教，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姜浅不这样觉得。
她最近总有种不太祥的预感。
或许是因为他下了手术后接连不止的咳嗽声，或许是他眉目间偶尔露出的疲累，姜浅觉得，陆清时是想快速让她成长起来。
但她说不清自己这种想法的因由。
姜浅很久之前第一次跟着周川做颅内血肿清除的时候递错了剪刀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陆清时安慰她手术能力要一点点积累，只有经验多了心态才能稳，千万不能着急。
他从来都要她沉稳，一步一步踏实的走过来，犯了错及时改正原地爬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什么都教她，哪怕是她暂时还接受不了的，他也会让她在他的监督和指导下完成。
就好像，他来不及等她慢慢成长，他生怕将来会来不及教她一样。
姜浅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诞又离谱。
第二晚下了手术已经是凌晨，她懒得回家，就睡在科室的值班室，睡了一会没睡着，干脆就起了床。
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咳嗽，值班室有炖锅，她煮了一碗冰糖雪梨，端去了走廊另一头的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里亮着灯，已经是凌晨五点，她不知道他是起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时间休息。
......
陆清时确实没来得及休息。
白院长前几日去了M国做动脉瘤微环境学术交流，刚结束远程病案视频会议，白院长又与他聊了很久。
基本都是关于劝他放下工作，去M国休养的事。
“清时，M国的环境对你的肺病有好处，你听我的，国内的事情暂且放掉，你的纤维化进展远比我预想的要快，你不能不顾虑自己的身体啊。”
陆清时关了会议软件，起身倒了杯茶，“多谢老师费心，您说的，我会考虑。”
白院长听惯了他这般回答，只叹息，“你小子又敷衍我是不是，你要真会考虑，这趟学术交流就该你亲自带队过来，陆家和小姜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病情，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滚滚热水沏入茶杯。
提神的茶香四溢开来。
男人英俊的面容隐在青白色的茶雾下，他站在窗边，目光远眺着江城凌晨的城市景色，眉目间神色平静。
这样的晨曦光景，平凡的烟火气，他从前无数次夜间下手术的时候都会看到，但不知道在他余下的时光里，还能再见几次。
白院长又叹息，“我知道你和小姜新婚燕尔，你不想走，但身体是大事，你们夫妻两可以商量，我相信小姜知道了以后她一定会同意跟你一起来M国，清时，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学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这话白院长憋很久了，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哽了一哽，快七十岁的人，叹息间沧桑的眼角也有了浑浊的泪水。
他只当他是舍不得姜羽，正要再劝，就听陆清时温和的声音传来，“老师，您不必替我难过，M国环境是比江城好，但在肺纤维化的治疗上并无明显优势，我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过去，也不过是多活一年半载，对我来说，人生没有遗憾就好，不争长短。”
两人都是医疗界顶尖的医者，很多空话自不必多说，白院长被他说的噎住，但他没明白什么叫做没有遗憾，有姜羽陪着他，留在江城和去M国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只有留在江城他才会觉得没有遗憾，除了他心心念念等了七年的姜羽，这江城里头到底还有什么人和事，是他宁死也放不下的。
可陆清时没有给他解释，因为他转身的时候，就看见姜浅静静的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