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时什么话都没说。
餐厅里灯光很亮,头顶暖黄的光线从半空中倾泻下来,落在他线条明晰的侧脸轮廓,男人清隽的眉目一半隐在灯色拓下来的阴影中,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良久。
他点了点头,拍拍她的脑袋,“先吃饭,你明天答辩,这些事情等你答完辩再说。”
姜浅没有再说话。
姜羽也一直沉默。
……
饭后,陆清时看了她的演讲稿。
演讲稿她翻来覆去改过很多遍,没什么大的问题,陆清时只给她指了两处语法错误的地方,就听她对着ppt又练了一遍。
结束的时候,才晚上九点。
陆清时看了下她最近看的书,问了一些专业上的问题,小丫头基本都能对答如流,看的出来这个星期有认真的用功。
兄妹俩静坐在书房,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将手里的书页合上,问,“最近在家里是不是住的不开心?”
姜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呆了半晌,才抿起唇角,“开心的,姐姐把我照顾的很好,还有刘妈,他们都对我很好。”
陆清时看着她平静的表情,自小带到大的女孩儿,他岂会听不出来这话安慰他的成分居大。
他本以为姐妹俩感情好,姜浅住在这里有姜羽陪着会更好一点,可姜羽醒来后性子的转变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下人们又都是察言观色的人,若是女主人不能把丫头看的重要,下人们捧高踩低是遏制不了的。
饭桌上她的小心翼翼委屈求全他看在眼里,他知道她不想破坏他和姜羽的感情,宁愿自己委屈也要讨好着姜羽,可她是他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他何曾需要让她过这样战战兢兢的压抑生活。
陆清时将书放下,心下叹息,“若是觉得住在这里拘束,等下周我让王叔送你回去。”
姜浅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低着头,摊放在膝盖上的一双小手紧了紧,“嗯”了一声。
她其实早就想回去了。
陆清时温和的目光驻足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默了两秒,“虽然这里也是你的家,但是姐夫做的不够好,对你的关心不够多,本来以为让你住在这里会比在齐嫂那里得到更好的照顾。”
他顿了顿,为姜羽的专制感到抱歉,“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姜浅本来还能控制自己情绪的,可听着他把这一切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那眼底潮湿的泪意就越来越汹涌,她摇头,酸涩的抿着唇,“不是,不是这样……”
这和陆清时有什么关系。
是她自己敏感,其实姐姐除了态度凶了点,也没有对她怎样,是她自己觉得她是在寄人篱下,也是她对陆清时有着不该有的心思,才让她住在这个家里,感到万分的不自在。
他总是这样,明明不关他的事,他却要帮她承担本不该他承担的东西。
陆清时扯了纸巾,抬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你姐姐说的话,听听就好,别太往心里去,但如果你觉得太委屈,要及时告诉我,不要总是自我消化所有的负面情绪,知不知道?”
他宽厚温暖的掌心里是她流下的清泪,他话语里的关心让她再难忍受,姜浅呼吸局促,红着眼睛,哽咽的点头。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委屈陆清时能够一眼看的见,可是姐姐却永远都看不到。
哪怕就是她被罗浩欺负,姐姐也没有为她心疼过一句,反而责怪她不该任性妄为,怕她的举动会影响到陆氏集团。
小丫头一向爱哭,泪水一旦掉了下来,就很难止住,陆清时手里的纸巾很快湿透,正要再换一张的时候,姜浅突然哭着倾身过来,小手抱住他的脖颈,女孩儿哭湿的小脸埋在他颈间,喉咙发出悲伤的呜咽,“哥哥……”
陆清时身躯僵硬了一下。
他岂会听不懂这声哥哥的意义。
她没有喊他姐夫,喊他哥哥,意味着此时此刻在她心里,他是比姜羽更亲近的存在。
陆清时心脏的位置,那堵如同城墙一般稳稳固守着的心防,在他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时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软。
他抬起手,轻轻抚着女孩儿如瀑的长发,掌心的暖意贴着她,“好了,我还是那句话,姐夫永远希望你幸福快乐,你姐姐睡了七年,思想和认知和这个社会难免有些脱节,与人处事或许会偏激,我们要尝试着理解和包容,但不管这样,浅浅,你是个好孩子,我和你姐姐都很爱你。”
姜浅伏在他肩头,哭了好一会儿,陆清时说的道理她都懂,一直以来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她就是觉得心里很难受,想发泄一下,发泄完了就好了。
所以当陆清时安静的抱着她的时候,她慢慢就把情绪缓了下来,用手背抹掉眼泪,才发现眼泪和鼻涕尽数蹭在他干净的衬衫衣领上。
“对不起……”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有些羞窘,眼睛通红着帮他擦。
陆清时握住她的手腕,低眸看着她泪湿的小鹿眼,“不用管我,不早了,回房间洗澡,今晚早点休息。”
衣领上的鼻涕想擦也擦不干净,闻言,姜浅只好放手,红着脸再一次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陆清时笑,她的鼻涕弄脏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何曾嫌弃过,只不过两人此刻的距离过于亲密,她贴在他怀里终究不合适,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推离了一些,“去吧。”
姜浅听话的站了起来。
可脚突然一阵发麻,她刚站起来,脚底的无力让她一阵虚浮,整个身子控制不住的倒了下来。
陆清时眼疾手快扶住她,女孩儿纤细的手臂撞在他胸膛,那经常刺疼沉痛的位置,陆清时脸色骤然发白。
姜浅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的小臂,“姐夫,你没事吧?”
陆清时喉咙口一片血腥。
大约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疼痛,哪怕他想让她放心,也不得不蹙眉缓了好几秒。
心前区这种程度的疼痛,已大大超越了神经性疼痛的范围,以陆清时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并不正常。
“没事,”他宽慰她,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