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咬牙,厚着脸皮喊了一声,“姐夫......”
陆清时仍旧没有看她。
手里的黑色签字笔在文件的其中一页落下签名。
他的字浑厚质朴,入木三分,寥寥几笔之间,他“嗯”了一声,算作给她的回应。
姜浅低着头。
陆清时把签好名字的文件和资料给她,“把这些拿回去好好看看,下周B省举办医学会神经外科专会,你和李尧跟我一起去。”
姜浅愣了,倏然抬眸。
陆清时把资料递到了她跟前。
她看见他面色如常,眼底眸光沉静,银色框架的眼镜衬得他优雅又俊逸,虽然眼底深处还残留着淡淡的墨色,像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但他清隽的俊颜一派淡然。
见她不接,他目光看了过去,微微蹙眉,“有什么问题?”
姜浅可能死也想不到陆清时竟然没有斥责她,没有教训她昨晚的荒唐,本来她都抱着领死的决心,这一下,这颗七上八下了一整天的小心脏瞬间不知该如何安放,她局促的站在那里,接过他手上资料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手还在轻微的颤抖。
姜浅压根就不敢看他,只支吾着回了一句,“医,医学会的专会,您,您往年不是只带副主任职称以上的老师去......我怕,我不懂......”
陆清时看着她,“不懂才要多学习,学医本就是漫长没有终点的修行,学无止境,趁着年轻,该多出去看看。”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他希望她能多把心思放在学习和科研上,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但出于对她自尊心的保护,他没有过多的解释。
姜浅咬着唇,一副虚心挨训的模样,乖乖的把资料抱在怀里,然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陆清时收了目光没再看她,继续专注在剩下待批复的文件上,只随口问了她两句今天在科里学了什么,晚饭是否合她胃口,就没再说什么,示意她可以出去。
他语气实在太平常,像是昨晚的事根本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也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么晚回来,像是不想知道,又像是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没什么好问的。
姜浅到底是陆清时一手带大的人,哪能真这么天真的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陆清时越是不教训她,她心里就越害怕,踌躇之际就红了眼睛,“姐夫......昨天晚上我......”
一路上她已经想好了无数认错的话,比如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男人是陆清时,才敢对着他又亲又抱,或者甩锅给那天杀的药,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真心发誓,如果她清醒着,给她一万个狗胆,她也不敢强吻陆清时,更不要说去解他的皮带。
“昨晚的事不必再说,”陆清时打断了她,语气一贯的清冷,他顺手将手里的文件合上,扔在一旁,左手腕间的黑色表盘在他漆黑的眼底折射出冷光,“你年纪小,思维受到药物支配很正常,你不必往心里去。”
他几句话轻描淡写,保护了她敏感易受伤的自尊,又替她诠释了她昨晚出格的行为,像是就这么要把这场荒唐的纠缠揭过去,更没有点明她那不该存在的隐秘心思。
“不早了,去休息,”陆清时不打算跟她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修长的手指轻声扣了扣桌上的资料,“专会时间很近,你只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抓紧时间学习。”
姜浅低着头,抿着唇角“嗯”了一声,就乖乖的出去了。
陆清时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把书房门带上,直到房门“卡擦”的一声轻响,整个空间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闭了闭眼。
脊背陷进大班椅的椅背中,修长的大手覆上跳动着的眉骨,缓了好几秒。
书房里光线很亮,从半空中坠落,将男人深邃硬朗的五官轮廓映衬的更加深隽而分明,那双如海般幽深的黑眸,像是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复杂情绪,沉的让人望不到尽头。
半晌,他才重新睁开眼睛,拿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捻出一根,沉默的点燃。
袅袅四散的青白色烟雾中,他把烟夹在指间,一口都没有吸。
目光透过烟雾,落在文件下那本被翻过无数次的小黄书上。
粉色的樱花竹签,丫头漂亮的簪花小楷。
沅有芷兮澧有兰。
说起来,湘夫人这一卷,当年还是他教她读的。
她读的时候尚不专心,不是喝水就是上厕所,她一向见古诗文就头疼,更别说是晦涩难懂的先秦文学,抽背的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背个七七八八,这一句,倒是记的很牢。
思公子兮,未敢言。
陆清时坐了很久。
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