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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禾故作淡然,毫不犹豫回身欲去。
可惜,早已被发现。
又或者他本就是在专程等她的。
一抹红影自昏暗拐角处缓步踱出,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的背影,声音轻得宛如喃喃自语。
“又一个……”
柳禾心跳一滞,脚步瞬间顿住。
不好……
听长胥疑这话的意思,七南兴许已在他手里。
进宫前便早已做好了与他交手的准备,心道早晚没什么区别,柳禾压下慌意淡然回头。
红衣男人忽然靠近,安全距离瞬间被破。
柳禾故作惊慌,抬手用帕子遮住脸。
“别……别过来!”
长胥疑顺势顿住了脚步,上挑的美目中浮起清浅的纵容,静静看她演。
“……怎么?”
抬手掩面的少女语气羞窘,怯生生地回着话。
“妾乃待选秀女,只等陛下登基大典后便要面圣,此间不可与别的男子……私会。”
是不同的嗓音,连语调都有意变了。
再加上易容后迥然的样貌,若非姜扶舟察觉提前相告,他兴许真的没法一眼认出来。
不过……
他强留下师父的目的之一,便是赌她一定会来。
“秀女?”长胥疑漫不经心地背过手,戏谑调侃,“哪家秀女天未亮便出秀阁抛头露面?”
早已与七南商议好了对策,柳禾顺势回话。
“昨夜月圆,今晨定是好天色,妾与友人白日不敢轻出秀阁,便约好了此时来赏景,初阳一出便返还……”
她顿了顿,谨慎试探着七南的下落。
“不知先生……可曾见过旁人来此?”
“赏景啊……”长胥疑却未接话,含笑走近些,“南境日月,确好。”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喜欢这种互相不认的戏码。
至少像现在这样……
她肯同他说话。
“夜色美人醉,朝霞映春辉……”男人越凑越近,声音很轻,“可否询问姑娘芳名?”
没想到长胥疑会是这般态度,柳禾强压下狐疑,故作惶恐后退两步,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如今她冒充旁人之名进宫,期间长胥疑不曾在她们这里露过面,自然无人知晓新皇样貌。
她今日若主动认出他,实属自露马脚之举。
“妾名姓只得陛下知,外男不可轻易相告,还请先生自重些,莫让妾蒙受不白之冤。”
眼下她冒充的身份是沈氏嫡女,名唤沈莹禾。
自南瑶亡国后沈家便搬迁上胥京都,沈莹禾自小在上胥长大,男尊女卑观念甚重。
以圣宠为荣者,说出那些话也没什么不对。
长胥疑闻言,眉尾略扬。
果然还是像从前一样谨慎。
“这样啊……”他有意拖长语调,似笑非笑,“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柳禾只觉心腔一顿。
什么意思……
长胥疑是打算现在就在她面前暴马?
会否有些太快了。
尚未等她疑惑完,男人的话术紧随其后,瞬间打消了柳禾心下的猜忌。
“我是主上的身边人,伺候主上起居。”
柳禾虽以帕遮面,却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笑吟吟的语气,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她可没忘记,长胥疑一直都是个极会演戏的人。
当初在冷宫里,她以为他是个受主欺凌的可怜太监,与他相互照拂却被被骗得团团转,直至风月馆被囚才知晓他的身份。
如今换个地方又来一回……
看来长胥疑真的很喜欢角色扮演的戏码。
不能自露马脚,柳禾故作惊讶。
“你是……”
长胥疑气定神闲,缓缓道:“在下南双,是主上的心腹。”
柳禾顿时好一阵无语。
果然隐藏身份都要用自己身边人的名字。
“原是南先生,妾失礼,”她躬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提携。”
男人轻笑一声。
“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要我如何提携?”
知晓此时再推诿下去反倒更显不自然,柳禾略略迟疑,到底还是开了口。
“妾身……沈莹禾。”
男人眸光动了动,浮起浓重的情绪。
“沈莹禾,小禾……”
听着长胥疑自顾自的低声呢喃,柳禾只觉心跳在某一刻骤然漏了半拍。
不知何故,长胥疑总给人一种在叫她本人的感觉。
可他不该知晓她的全名才对。
正想着,忽听男人又开口。
“帕子放下来,让我替主上先瞧瞧。”
柳禾咬了咬唇,故作紧张地顺势放下手任他打量。
脸是假的,矫揉造作的神态也是假的。
让他看看也无妨。
长胥疑若有所思地围着她绕了一圈,似是真的在认真审度眼前人的模样,好给自家主子先行把关。
目光紧盯着她的耳后和后颈处,犀利又敏锐。
绕了一圈,倒是并未瞧见过于明显的易容痕迹,可见手法不算生疏。
长胥疑缓缓勾唇。
这种彼此都知晓对方在演戏,却不知自己早已暴露,只得继续演下去的滋味……
刺激又美妙。
他真想一辈子都与她这样演下去。
“姑娘姿容倾城,世间绝色。”
男人于她面前笑吟吟站定,半是恭维半是认真地开口夸赞。
柳禾不禁蹙眉。
眼下她这副样貌被有意遮掩姿色,虽说称不上丑,却实在平平无奇。
不知他是如何昧着良心说出这番话的。
莫非是认出了她……
察觉到了她的狐疑,长胥疑瞬间后撤退去,眉眼间恢复了人前的疏离。
“沈氏前月于番邦边陲护卫有功,沈姑娘识趣懂礼,主上定会对姑娘青眼相加。”
说这么多,原来是因为沈莹禾的身份。
瞧他这一上来便如此熟稔的架势,只怕私下里为达目的勾搭女人之事也不在少数。
见时机正好,柳禾顺势怯生生开口。
“南先生可曾见过妾那位友人?”
若长胥疑一早便对七南起了疑,追查下去牵扯出更多,那可不是好兆头。
男人修长的指转了转竹笛,似笑非笑。
“逗你的,我不曾见过什么人。”
柳禾一愣。
“只是见曙色深深,姑娘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忍不住好奇过来说说话罢了……”
似是想起什么,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奈何却是主上的人,我身份卑贱,自不能同主上抢什么……”
柳禾抿了抿唇。
果然还是那只狡猾的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