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身时。
天色蒙蒙亮。
“今日宫门何时开?”
心下多有记挂,柳禾自不能一直留在宫里,需要尽快回去处理正事。
长胥祈告知了时辰,视线依旧不移。
“我送你。”
柳禾略略迟疑,到底还是架不住他坚持,只好点头应下。
眨眼间,已临近出宫时辰。
正欲回身提醒他时辰到了,男人却已径自朝她身前伸了手,毫无征兆地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柳禾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捂住领口。
“你……做什么?”
如此提防谨慎,长胥祈知她误会了,收回手轻笑。
“今日风大,多穿些。”
原来是要给她加衣。
柳禾先是松了口气,却仍觉得不对劲。
既为防风,在外头披件大氅岂不更方便,一声不吭上来就解她扣子做什么。
长胥祈却已顺势俯身凑近。
修长白皙的指在唇瓣上轻擦过,温润的嗓音里满是哄劝意味。
“这一去怕是要许久难见,我想与你交换贴身衣物留作念想……你可愿意?”
虽是在询问,动作却格外决绝。
将衣裳塞进她手里,长胥祈眸光定定,颇有种她不点头就不放人的架势。
柳禾无法,只好接过来。
“我……去里面换。”
她的女儿身在长胥祈这里瞒了这么久,事到如今,还没想好如何同他坦白。
身正端方的君子若是得知自己被人从头骗到尾,不知会不会生气。
进了里间,柳禾垂眸打量着那件里衣。
面料有些奇怪……
眼瞧着出宫时间将至,她也不能过多耽误,迅速将那衣裳穿在了身上。
换好衣裳出来,却见长胥川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空空的手,颇为疑惑地歪了歪头。
“吾衣在何处?”
柳禾一怔,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匆忙,竟忘了与他交换这档子事。
架不住男人直勾勾的目光,她有些心虚。
“我……忘了,要不下次?”
看着某人闪烁的眸光,长胥祈笑而不语。
他其实并不介意。
只要她穿上了那件金丝护衣便好。
出宫路上危机四伏,这衣裳关键时刻兴许能替她挡下箭羽,保全性命。
马车上。
不知何故,柳禾总觉得有股凌厉肃杀气透过马车,直直扎进身体里。
“手好冷。”
男人将她的手轻轻握住,用体温焐热。
柳禾悬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来,正欲张口询问时,却听得车外传来一阵甲胄声。
长胥祈握着她的手瞬间紧绷。
“别出去。”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自己却毫不犹豫回身下车。
都到了这个地步,柳禾哪能看不出异样,警觉地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入目可见之路被层层围堵,来去皆已不通。
在人群之外,众仰之巅——
柳禾看到了那抹熟悉的明黄色身影。
周身尽是独属于帝王的凌厉威仪,与从前那个徒有其表的傀儡迥然不同。
是长胥承璜……
看到他的瞬间,柳禾就已了然。
只怕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心生忌惮,要像从前天下联手杀死南黛那样,今日也除掉她。
可另一侧的场景却让她意外。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暗卫齐刷刷站了一圈,隔着面罩依稀可见誓死护主之决绝。
男人白衣胜雪,墨发如缎,手中持着一把提前备好的缠腰软剑,越发衬得姿容出尘。
长胥祈就这样静静护在车前,分明沉默不语,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不远处的长胥承璜缓缓眯眼。
“太子这是……早已想好要同朕动手了?”
得到的回答不卑不亢,却分外坚决。
“儿臣并非要与父皇动手,只想护一人出宫去,愿父皇今日能成全。”
皇帝不为所动,随意摆了摆手。
电光火石。
两边竟已动起了手。
看着人手不敌另一边,却仍不肯退让半分的长胥祈,柳禾只觉喉咙被什么堵住。
威仪的嗓音幽幽传来。
“你就忍心看他为了救你去死?”
是长胥承璜。
柳禾透过车帘缝隙瞥了他一眼,神情依旧不冷不淡。
绿泡泡的道德绑架。
混乱嘈杂声不绝于耳,她整了整衣裳,不顾长胥祈的阻拦径自掀帘下车。
“……回去!”
见她露面,长胥祈心口猛颤。
不远处的箭矢已瞄准了马车方向,随时等待贵主下令,将目标一箭射杀。
“就不能自己选个死法?”
没想到她会这般说,长胥承璜略略挑眉,似有些意外。
“你想选什么?”
柳禾气定神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有什么?”
沉默了半晌,长胥承璜抬手轻摆。
紧接着自角落里走出来了个稳举托盘的太监,盘中摆着毒酒、白绫和匕首。
柳禾在心底暗暗吐槽。
果然是老三样,半点新意都没有。
不过既然有毒酒……
倒是好办了。
假死一遭就能解决的事,何至于闹得这般麻烦,动刀动枪的实在粗鲁。
“我选毒酒。”
将她淡然不失决绝的话听入耳中,长胥祈一时失神,险些被迎面而来的剑刺中。
他堪堪躲闪,回头制止。
“……小柳不可!”
原本还顾念着不伤及无辜,次次出击皆避开命脉,这下长胥祈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剑风凛冽,不顾一切朝她奔去。
看着失态至此的太子殿下,大太监显得有些无措,眼巴巴地看着长胥承璜。
“陛下……”
皇帝轻哼一声,面上满是嫌弃。
“沉不住气的东西……”
不能被他坏了原本计划,长胥承璜轻抚下巴,冲身侧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会意,躬身退去。
长胥祈一路杀过来,就在即将冲开最后一道屏障来到她身边时,忽听一声熟悉的轻唤。
“阿祈……”
不光长胥祈动作一顿,柳禾也是一愣。
这声音是……
话音未落,正殿中缓缓走出数人。
正前方的美妇身着素净家常宫衫,步履还有些虚浮,需要人撑着才能站得住。
是皇后!
她的脖颈间,竟赫然横着一柄长剑。
可接下来长胥承璜的话,却比这副画面更让人震惊。
“母后和心上人,自己选。”
长胥祈难以置信抬眸。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