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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胥祈正想着,却见她缓缓抬手,纤白的指尖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他面前——
是一瓣梨花。
瓣边微微泛枯,不再如初落那般晶莹皎白。
长胥祈只觉自己心口一漾。
她大概不知,这举动于他而言冲击力有多大。
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一个画面——
梨蕊沾身,花遗窗台,美人指捻。
他忍不住勾唇,眉眼间涟起温和的笑意。
事已至此,索性不再隐瞒。
“来时匆忙,忘了整理衣带,落了话柄于人手,”男人略略停顿,笑容浅淡,“实在……叫人自惭形秽。”
柳禾一愣,垂眸与他错开相交的视线。
她更想知道——
密信中关于匣子已从皇宫转入她手的内容,是如何传到番邦人耳中的。
她缓缓开口,试图提醒。
“那日赴邀入宫寻得东西,出来时一路也都不曾见过外人,如今番邦人却也知晓……”
这般说并非是在怀疑长胥祈,而是想要提醒他回忆一番,看究竟还有何人得到了消息。
男人敛眉,似在沉思。
二人正说着,忽听番邦人帐中有人来了。
柳禾起身走到帐门处,掀开帐帘一角悄悄向外看。
入目是个相当熟悉的身影,纤细窈窕,衣着低调不失华丽,刚好她前几日见过。
竟是端木挽月。
她怎会孤身到番邦人帐中来?
“廉契大人,端木姑娘来了。”
听着外头有意压低的回禀声,柳禾心下了然。
他们认得……
柳禾就近招来一个番邦人,轻声交代了一句让他去了。
转回头看向长胥祈,见他亦是眉心紧锁,沉吟了片刻后紧接着起身朝门口这边走来。
二人站定,外头的端木挽月也已开口。
“太子在何处?”
上来便是直截了当的质问。
“他……”
话未出口却被打断。
“廉契大人。”
方才被柳禾唤过去的男人上前附耳低语,满脸正色。
“神使要您现在过去……”
廉契瞬间凝神。
神使在此时打断他,定是不许他再说。
思及此处,廉契不疑有他,随意应付了端木挽月几句便回身朝神使帐中走去。
进门便行了个恭敬礼节。
“神使赐福!”
得赦起身时,见柳禾正斜身坐在椅子上,面如冠玉的白衣男人静静站在她身侧。
柳禾冲帐外端木挽月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那是何人?”
见神使询问,廉契自是知无不言,不敢有半点隐瞒。
“是京中端阳王府的端木君主,如今的……”他哽了哽,看了长胥祈一眼后迅速低头,“……准太子妃。”
被提起了这段关系,长胥祈缓缓蹙眉。
柳禾继续问,“她来此作甚?”
“说是要用密道消息换太子回还。”
此话一出,柳禾清楚地看到了长胥祈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不动声色继续询问。
“纯阳匣被人从宫中带走之事,也是她传来的消息?”
拿不准神使对这位端木郡主究竟是什么态度,廉契心中没底,只得实话实说。
“是她。”
尚未等柳禾再说什么,长胥祈却已开口了。
“带她过来。”
语气冰冷淡漠,没了温度。
廉契下意识看向柳禾,似是在寻求她的意见,直到她颔首才敢转身离去。
将端木挽月带来的一路有些摩擦,为防她伤到神使,廉契竟索性将人绑了起来。
进门的瞬间,挣扎中的端木挽月一愣。
面前之人正是她寻了三日的太子。
“太子殿下!”
语气中只有焦急,全然看不出半点关切之意。
柳禾不免有些纳闷。
既是即将成婚的小夫妻,在这种关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何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长胥祈不动声色,缓步后退躲开了她。
他知端木挽月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不愿让到手的太子妃之位从指缝间溜走罢了。
先前二人早有约定,若彼此守诺相安无事,他兴许还会同她演上一演。
可如今她既不信守承诺,他自没了与她周旋的必要。
“当日你信誓旦旦不会将密道之事透露于人,我如你所愿许你东宫主位……”
男人冷淡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端木挽月。
“如今你有心将此事告知番邦人,便算是承诺已破,这婚约,自然也做不得数了。”
没想到长胥祈会这般说,柳禾惊讶抬眸。
到底是涉及二人婚约的大事,她一个外人自是没资格插嘴,索性一声不吭静静看着。
端木挽月闻言有瞬间的慌乱,却被很好遮掩。
“可……挽月自来后尚不曾开口,殿下怎可听信一人之言,轻易降罪于我?”
见她如此,长胥祈不为所动,继续质问。
“匣子被带出宫之事,你又当如何解释?”
端木挽月正欲否认,却被他沉声打断。
“是或不是你所为,要不要听那番邦人是如何答的?他与你我素无仇怨,自是没必要说谎。”
端木挽月没吭声。
看太子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想来那不靠谱的番邦人已转头将她出卖了。
“殿下可想好了?”
见已没了回转余地,她索性笑着开口。
“殿下今日无所顾忌悔婚,就不怕我将密道之事在番邦闹得人尽皆知?”
女人面色淡然,依旧不见慌乱,似乎笃定了他不敢如此。
谁料长胥祈却缓缓侧目。
从始至终她都弄错了他防范的重点,瞒下密道之事并非是为防住番邦,而是为了躲过父皇和上胥中人。
他也不曾戳破,任由她误会下去。
“不必劳烦郡主,”长胥祈淡淡道,眉眼沉静如深海,“我会亲自告知他们。”
端木挽月一时难掩错愕。
“你……”
转眼又见长胥祈真的出了门,她愣怔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
一旁的柳禾委实听得云里雾里。
她知晓那条连通上胥与番邦的密道,还曾引来阿戚野等人暗中调查。
着密道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长胥祈连婚约都肯妥协。
柳禾正想着,忽听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真羡慕你……”
端木挽月似嘲非嘲,轻声喃喃。
“便是舍弃一个心上人,也还能将心思用在别人身上,不会因失去而难过……”
并非是讥讽,反倒带了些更深的意味。
“你想不想知道,太子为何答应这桩婚事?”
柳禾瞬间屏气。
她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