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了三千年的寂灭阵，最终还是以不可抵挡的趋势觉醒了。
天空被厚厚的乌云覆盖，整个天地间电闪雷鸣，暗无天日，一切都昭示着，浩劫到来了。
雪域又开始下雪了。
云烛照坐在阑雪宫的屋檐上，一边悠闲地晃着腿，一边查看终端上的KPI。
已经过去十日了。
等终端终于显示任务完成进度达到百分之百后，云烛照伸手接了片晶莹剔透的雪花，问道：“你还要继续吗？”
坐在她身侧的荼无轻声又坚定地回道：“嗯！”
云烛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这十日，她一直耗费自己的神力，压制着寂灭阵。
原本比画还艳丽的美人儿，此刻却面比雪白、唇色尽失。
云烛照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呀，最后还是心软了。”
虽然嘴上无情地说着祭阵和用人命填阵，但荼无最后还是以自己的大半神力，压制着整个寂灭阵。
不然，六界会死更多的人。
其他五族虽然兵荒马乱，填进去数条性命，但在荼无的庇护下，雪域没有一个人丧命。
他们甚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雪域太平静了。
在满天鹅毛大雪的衬托下，雪域安静地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云烛照看着默默咽下一口血的荼无，丝毫不怀疑，为了彻底压制住寂灭阵，她会耗尽最后一丝神力。
她托着腮，有点儿慵懒地想，反正她的任务已经如数完成了。
至于超额完成那种事么，一向摆烂的她表示没什么兴趣。
况且，要不是荼无耗着自己的修为和命，她本该在寂灭阵失控的第一天，就能顺利走人的。
太慢了。
看着造成这一切的小帝姬，云烛照似笑非笑。
寂灭阵到底消不消停，其实也要看她。
她玩着雪，说道：“你为什么要护着雪域？”
荼无很自然地回道：“因为是你先护着他们的。你虽然提过，前来雪域的人，大多是在族中受到排挤的人；但你也比谁都清楚，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雪域的烟火气，皆因她而起。
雪域的数万生灵，也因为她，才能安居一隅。
虽然她收保护费，但她是个好领主。
云烛照轻笑：“哦，因为我收钱了啊。”
荼无被她的直白逗笑了。
虽然她在雪球儿的体内待了三千年，但这三千年，她一直用它的眼睛看着雪域。
她喜欢雪域的纯粹。
她喜欢雪球儿、喜欢千树和楼归、喜欢洪福街的云溪酒楼、喜欢临安路的李记和王大福家、喜欢……
总之，比起天族，她更喜欢雪域的烟火气。
她不忍心毁了这一切。
虽然在他们眼里，他们的领主，其实是云烛照，但她并不在意。
察觉到她眼中淡淡的喜悦和满足，云烛照勾起唇，道：“有些人呀，就是嘴硬心软！”
“你不也是？你虽然说过，雪域随我处置，你不在乎。但我不信，若寂灭阵失控到会毁了雪域那一步，你会坐视不理！”
云烛照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荼无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云烛照并不恼，她继续说道：“寂灭阵已经发作十日了，你想知道其他各族的情况吗？”
荼无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你愿意告诉我吗？”
“反正木已成舟，告诉你也无妨。”
为了不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出岔子，云烛照可是暗中用终端监视他们呢。
所以，她对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
她半眯着双眼，看着铅灰色的天，不紧不慢道：“想来，你最关心的，便是天族了吧。天族祭阵的人么，”
卖了个小关子、小小地逗了荼无一下之后，她才继续道：“不是你的兄长，而是你的前任：清梵上神！”
闻言，荼无有些不解：“为何？”
她还以为，以天帝悲悯到有些过分的性子，他会力排众议，执意以自己祭阵的。
虽然难过，但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就像他也拦不住自己一样！
云烛照看懂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本来么，天帝是要祭阵的，但被清梵拦了下来。他说，天帝是天族的帝君，需要坐镇天族、护住天族。而他呢，因那婵华偷走布防图，导致天族差点战败。婵华是天族的罪人不错，但婵华也是他的妻子，这四舍五入么，相当于他也是天族的罪人。故，他选择赎罪。”
荼无垂下眸，不知该作何感想。
虽然她恨过他，但对于他这个选择，她倒是着实恨不起来。
云烛照道继续说道：“清梵上神不愧是战神，他修为高深，以身祭阵后，填进去的人命，就不需要那么多了。所以，天族的损失还好。不过，至于龙族么，呵呵。”
嗤笑几声后，她说道：“别说，你还真别说，就因为你故意提了一嘴用婵华祭阵，那贪生怕死的老龙王还真这么干了！不过，婵华公主祭阵，只聊胜于无啊！于是，同样完美继承了贪生怕死这一品质的龙族太子，趁老龙王不备，迷倒了他，也用他祭天了！啧，不愧是一家人！除此之外，他们龙族填进去的命，着实不少啊！”
说完，她又补了一刀：“啧，全族修为都不行，他们当初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敢和天族结盟的？依我看啊，说什么结盟，拖后腿还差不多！”
荼无觉得她的点评简直是一针见血！
不过龙族咎由自取，是他们活该。
云烛照继续说道：“魔族么，自然用的是他们那偷鸡不成，不仅蚀了把米、还把命搭上的上任魔尊了！”
她指的是，当初重摩偷袭天帝反被重伤、然后被藏拙的焰华补刀捡漏一事。
荼无也觉得出了口恶气。
“至于妖族么，祭阵的是他们当年战败、侥幸没死的妖王！所谓墙倒众人推！而人族，则是他们推崇的某位圣贤！嘛，人族一向不缺这种心系天下的圣贤，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除此之外，各族又填进去数条命。再加上，你耗费了自己大半的神力，唔，这么一算，也差不多了。”
荼无静静地看向她，突然问了一句：“那你呢？对你来说，够了吗？”
云烛照不答反问道：“若我说，不够呢？你又将如何？”
荼无毫不犹豫地回道：“我会将自己这条命还给你！可够？”
“呵呵。其实你一开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所以，你当初才将那把神剑留在了阵眼处。有那把剑镇着，你再拼上一身的修为和神魂，也是能够暂时压住寂灭阵的。或许，你能再为六界争取个三千年？不过，这个做法，终究比不上现在这个用人命填的办法彻底！”
“你全都知道？”
“是啊，我知道。”
荼无还是很冷静地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算计：“那你可知，其实，我和他们提的，所谓的用修为高深之人祭阵的法子，其实是骗他们的？”
云烛照忍俊不禁，道：“哈哈哈……我猜到了。因为你明明已经暗示过他们，就连婵华那种修为低的人都能拿来祭阵，换谁不一样呢？区别只在于，祭阵人数的高低罢了。”
荼无轻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恩人你啊！”
“想必你还对当初被逼入绝境一事耿耿于怀，这才想让他们亲身经历一次吧。但你最后还是心软了，忍不住给了他们暗示，但可惜，他们没懂！也是，毕竟到了绝境，谁又会考虑那么多呢？”
“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谁又说得准呢？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荼无眼底一片波澜，她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想哭，但又忍了下来。
她咬了咬唇，再次问道：“那，敢问恩人，这一切对你来说，是否够了呢？”
虽然心中无法确定，但她隐约觉得，云烛照的目的应该是人命之类的。
这一点，令她十分忌惮。
毕竟，她不是她的对手，根本无法和她硬碰硬。
她只能赌她自己愿意收手。
看着荼无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云烛照笑道：“算了，不逗你了。已经够了！”
荼无微微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地确认道：“真的吗？”
“真的！”
这一次，她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云烛照好笑道：“所以，你可以收了你的神力了。你再这么耗下去，可是真的会死的哦！”
荼无脱口而出道：“可寂灭阵……”
“你应该能感觉到，它快散了，彻底地散了。哦，顺便提醒一句，你可以去收回你的剑了！那把剑还挺危险的！”
“好！我记住了！”
像是应了云烛照的话似的，下了十天的雪，开始有停的迹象了。
荼无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那恩人你，要离开了么？”
云烛照道：“对！”
荼无看着她，欲言又止。
云烛照微微一挑眉，打趣道：“怎么，舍不得我吗？”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荼无还是点了点头：“嗯，舍不得。恩人你，可以留下来吗？”
“呵，留下来？你就不怕我留下来会毁了这方天地？”
荼无笃定道：“你不会的！”
“你倒是确定地很！不过，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留不下来啊！”
“那，你可会再来？”
云烛照觉得这小帝姬挺有趣的。
她不仅出言挽留她这个别人避之不及的死神，竟然还盼望着她再来。
这叫什么？勇啊！
她嘴角含笑，回道：“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就算我会再回来，那也要很久很久以后了吧？”
荼无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不知恩人要去何处啊？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带我一起呢？”
云烛照闻言，不由得有些心动。
他们死神界一向忙得要死又缺人，而且其他队都有队长和副队，若有急事，还可以互相顶着。
就他们一队，自从她的副队被姓雷的挖走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副队了。
不是说她的队里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是他们都怕她，不敢当她的副队。
她又不能勉强他们。
因此，她只好一个人顶着，致力于各种推诿甩锅。
心累。
她得趁机给自己找个副队，再给自己多骗点队员回去。
小帝姬的确是个可塑之才。
她强大、性子坚韧、脑子也好使、还会耍心眼，看着就不像是会被人轻易欺负的角色，可以和死神界那帮老狐狸周旋。
但就是有一点，她的心太软了。
但死神界是真的缺人啊！
考虑了半天，云烛照还是决定先问问她：“小帝姬，你应该清楚，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要是跟我走，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可放得下？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的心太软了。你其实放不下你父神对你的嘱托、放不下天族、放不下人族，现在你还放不下雪域，不是吗？”
荼无瞬间哑然。
云烛照说得都对，她真的，放不下。
不然她早就自己毁了六界了！
荼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但难得遇上主动提出要跟她、她也比较满意的好苗子，云烛照也不想这么轻易放过。
这个世界，神的寿命虽然长，但也不是没有尽头的。
再说了，这时间流逝也不一样，她还可以打个时间差。
于是，云烛照右手一晃，她的手中就出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荼无讶异地看向那朵花，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云烛照将玫瑰递给她，笑吟吟道：“这是我的信物。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和你透露我的身份，但你这么聪明，大概也能猜到了。”
荼无缓缓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若有朝一日，你能找到更好的法子、彻底放下这六界，或者，你大限将至，届时，你要是还想找我的话，你就烧掉这朵花。它会带着你找到我！你接，还是不接？选择权在你！”
荼无看着她明媚的笑靥，忍不住伸手接过了玫瑰。
云烛照双眼一亮：叮！喜提潜在优秀打工死神＋1！距离她退休又近了一步！
她舒了一口气，问道：“你以后，就打算待在雪域了吗？”
荼无道：“嗯。我喜欢这里。”
“挺好！”
说完，她手一挥，指着广阔无垠的雪域，开玩笑道：“看！这是我替你打下的江山！你可要守好了啊！”
荼无被她逗笑了，应道：“好，我记住了！”
“那我走了！呀，天晴了呢！”
荼无微微抬头，果然看见雪过天晴。
太阳破开重重云层，将灿烂的光洒满了雪域，煞是好看。
她突然记起了云烛照那一匣子流光溢彩的白！
“噗嗤！”
她一扫眼底的阴霾，笑靥如花。